他在自己的屋子裡坐起來,打着圈踱步。
過了會兒,終于下定決心。
他穿戴好做任務時才穿的夜裝,然後踩着輕功越過山頭,很快就到了首領命令浣之居住的院子。
輕手輕腳上了暖閣,比他做過的最難的任務還挑戰耐心。
柒一面查找那個詩人的生平,一面還要留心浣之有沒有醒來,小心不能留下任何腳步聲。可是夜深人靜,書頁翻動時摩擦後才發出的聲音極其麻煩。他對着燭光和月光,小心翼翼拈過一頁,又一頁,終于看到寫那詩人的小傳。
下一秒,他從靠着書櫃的姿勢飛快變成面朝樓梯。
浣之輕輕扶着欄杆,從地闆的水平面下擡頭,剛好看向他。
看樣子是剛聽到動靜就醒了,于是披着外衣循聲源上樓。
其實這閣樓昏暗極了,唯一打開的窗戶裡有月光照入,但也離柒近得多。
他看不清浣之臉上的表情,但直覺她一直在看自己。
“真是頭一回見你這麼愛看書。”
暫伴月将影,行樂須及春。
他恍惚在她白衣後的清淺陰影裡。“我隻不過好奇,人死能美成何種模樣?”
柒把那頁指給浣之。“竟真那麼漂亮。連那兩句‘暫伴月将影,行樂須及春。’......”
他突然忘記了後半句。
浣之認真端着他手,看那一紙的生平用得了多少時間?
喝醉了酒,以為自己真能碰到月亮。搖搖晃晃從船上跌到水裡,于是溺死。
她低着眉的神情,慢慢神往起來。
就這瞬間——這瞬間,他過去了好多好多年還記得,好多好多次一閉眼就能見到,好多好多人露出同樣神情,卻都不如浣之素面黑發,仿佛周身全是霧氣,仿佛一張口就能吟出一連串水滴一樣華麗精緻的詩,但她再也沒有開口,也沒有微笑。
她隻是這樣說。
“柒,”浣之擡手,按在他脖頸側面。“不要負我,更不要負了這今夜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