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完完整整、可以寫到族譜上去,刻在碑上,落在詩句下空白處的名字。柒一直沒有去記别人名字的習慣,說到底那隻是稱謂,也隻是字符的組合。
但浣之,還有雪浣之,這兩個詞,他一下子就能記得。
說記得,好像不恰當。他也記得功法,記得好多刀法,記得自己代号柒。隻是沒有一樣東西如浣之的名字般回響在耳邊,那樣折磨人,勾的人總是心癢,天不亮的時候想去瞧她,日頭大盛的時候則更甚。要是一睜眼就是她那絕不可能是現實,隻會在夢裡。
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總想要知道浣之的來曆。而她也告訴了他。
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啊,自己沒什麼可講的經曆,過去的事甚至也沒有更加清晰、更吸引人的版本。
所以柒隻想一個問題。浣之為什麼那樣害怕呢。
首領到底想做什麼?
她說,總有更厲害的人要來殺自己的。柒躺在床上,看窗棂處慘白的月光慢慢移了位置。
夜已深。
他一動不動,脖子下墊着竹片搓成的涼席和涼枕。
他突然記起一句浣之反複在自己耳邊念過的詩。
暫伴月将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那時候又快到了她午休的時間,所以浣之把四句短短的詩念得像蛇咬尾,黏黏糊糊不清不楚。柒知道她是困了,依然耐着性子,支起右邊臉頰去揣摩詩意。
他不喜了解曆史,也不屑于去猜想,過去那輪月亮是有多麼明亮美麗,多麼皎潔無暇,才帶出這樣花團錦簇的詩。可是浣之總是讓他去想,他就不得不主動去猜。
想的多了,讀得多了,似乎自己也離某部分的她近了些。
按書上的說法,那個朝代繁榮極了。有外國遠遊而來,隻為見統治者、這繁華國象一面的使臣;有避開功名,去山裡修仙打坐的詩人,有劍客,刺客,金絲勾出壁畫,銅鈴挂在尖尖的飛檐下,所以那些在書上并無過多記載的工匠一定厲害極了;也有如現在一般在市井間叫賣的小販。有棉花糖、梅子乳酪、桃花酥,還有荷葉包着的又嫩又肥的流油的烤雞。
還有寒冬臘月也綠意盎然的皇宮。暖爐揣手,花鳥挂枝,廊下全是花紅柳綠。貴女身着绫羅綢緞,皇子手中拿明麗的刺繡折扇。有時聚衆展示名貴字畫,那些有情緻、有風骨的作品還是沖文人詩客低聲下氣讨的——
講到這一段時,浣之的神情變得很孩子氣。
是向往吧。她就愛擺弄自己那點可愛的架子,吟詩作畫也适合她這樣美麗的女子。
這個詩人是怎麼死的呢?
柒想到這裡,連前面對浣之前景的擔憂都忘了。他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去修仙了,最後成功了嗎?位列仙班後,結局如何了?還是最後依舊活在紅塵裡,繼續寫那些漂亮的詩呢?
浣之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