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裡的人形态各異,幾乎無法正常生活,或是拖着殘肢,或是身形扭曲怪異,提奧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吓得更說不出話來,緩了好久才問:“所以……那個非法藥劑也是烏爾多斯投放的嗎?”
“我可沒這麼說!”月懸轉過身冰冷以對。
經過調查,他今早已經得知前兩天的流言都是從這裡傳出去的,大概是希望徒然落空,才會讓區裡的人們怨恨起政府。
他本想忍着氣等到外交會議結束,等烏爾多斯人都離開,再慢慢處理一個個爛攤子,可是這個提奧不長眼的,非要一次次湊到自己面前獻殷勤。即使現在還沒掌握确切的證據,可是這件事的源頭說到底還是烏爾多斯,所以他沒辦法不遷怒到這個烏爾多斯人頭上。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事實就擺在眼前,我沒必要撒這種謊。你所看到的隻是冰山一角,你們烏爾多斯所犯下的罪遠不止這點!我若是真想拿什麼好處,一早就可以把你們大使館的人統統丢到這裡,而不是同意召開什麼可笑的外交會!你應該慶幸,我們雲艾星人沒有你們那麼卑鄙!”
提奧目不轉睛盯着監控,怔怔地望向那些被毒素和藥劑傷害的人苟延殘喘地活着,眼眶裡差點流下眼淚。
此刻,他不光是同情而已,他是真正共情到了那些生不如死的可憐人,隻要一想到自己和這份罪孽脫不開關系,心中就會被愧疚折磨得痛苦不堪。
“你告訴我,我能做些什麼?”他抹抹泛紅的眼睛,吸了一下鼻子。
月懸對他這個同情心泛濫的樣子無動于衷,冷笑道:“呵呵,你什麼都做不了,别妄想在星際網公開這些事,你們烏爾多斯高層随時能監測到信息元編碼,将所有文字屏蔽得一幹二淨!”
“那、那我就在外交大會上親自公布這個真相!”
“行啊,那你就試試看!”月懸沒想到這人會那麼沖動和理想化。
烏爾多斯怎麼會允許自己星球的人沖破固化的思維,接觸到一切醜陋的真相呢?
提奧逐漸對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星球産生恐懼,在他的印象裡,烏爾多斯星一向是主張追求和平的,他所接受的教育也是這樣。
原來所謂的“維護和平”,隻是施暴者的一塊遮羞布。
他懷着僅剩的一點僥幸心理,抓住月懸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我去請最好的醫療團隊,我讓他們來想辦法救救這些人,這樣算不算是贖罪?”
“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呢!”月懸掙脫他的雙手,“雲艾需要的不是拯救,而是烏爾多斯親口承認自己的罪行并道歉,至于補償那充其量是最後一項流程。你認為,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讓你們的艾米利烏斯總統低下高貴的頭顱嗎?”
“我,我……”提奧語塞,胸口急劇起伏。
是啊,根本就是無路可走,他是外交官沒錯,可是關于政治上的議題,他沒有任何發言權。曾經所信仰的真理慢慢幻化成了虛假的泡影,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堅持下去,這場自作主張的文化外交活動,從這一刻起變得幼稚又諷刺。
他突然想起當初去面見總統先生,表述自己想出使雲艾做文化交流時,對方露出的意味不明的笑容,那時候自己還天真地以為總統是真心為此感到欣慰和驕傲,如今再次回想,他卻從那個微笑中解讀出了一絲嘲弄。
“月将軍,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他終于想通了對方長久以來對自己厭惡的緣由,這些事如果發生在他身上,說不定反應比對方更大。
至于所謂的喜歡,在生與死的對照下,已經變得微不足道,自己沒有資格再在人前輕而易舉地談起。
橫亘在他們之間的,是無數條鮮活的生命。
“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了,對不起。”提奧真誠道歉,決定等外交會議結束,就回烏爾多斯去。
說不定也不會待很久,他的心很亂,或許會選擇換個地方去生活。
月懸見對方把話聽了進去,也算是沒白白浪費一番口舌,送人離開前,他破天荒心平氣和地勸了兩句:“看在燃料協議的份上,我不會再對你說重話,好好把這場會辦完,然後把外交官的工作辭了,它不适合你。”
提奧僵在原地喃喃自語:“那我到底适合幹什麼……”
他向來把“和平”當做最終理想,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天方夜譚,大将軍有句話說得很對,他一直以來都在癡人說夢……
月懸覺得自己沒有義務負責他的未來,便敷衍他:“回去做你的貴族少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