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想再說些軟話減輕一點自己的歉疚感,便聽到李玄淡聲道:“我們該走了。”
對哦,正事兒不能給耽誤了。
她立馬胡亂抹了把臉,讓自己徹底清醒過來,然後翻身下床,正色道:“走吧。”
當她三兩步走到門邊,卻忽然止步,遲疑着小聲道:“我們應該不能從客棧大門出去吧?”
她還未習慣這裡的生活節奏,差點就忘記這兒還有宵禁制度,遂不由得回過頭,發現李玄依舊站在原地未動一步。他的面上雖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但她覺得那張俊美的臉上應該藏着一絲對她的無語。
“咳咳,走錯路了。”說着,回身邁步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往底下一看,嚯,比上次在慈光寺的那堵高牆還高。
不知是否是她聽錯了,她好像聽到李玄在她身後輕輕歎了口氣,旋即感到自己腰間一緊,幾乎是同時,她的後背貼上一股堅實的溫熱,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一陣呼嘯擦過耳邊後,雙腳已然踩到了地面。
腰間的手緩緩松開,那股溫熱也離開了她的後背。
乍然的冷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攏緊衣襟,縮了縮脖子,然後将雙手交叉在胸前,用還有餘熱的手掌在手臂上不停摩挲。
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謝雪枝的身體太弱,還是這裡的季秋比現代的季秋要冷得多,在現代這個時候她通常隻穿兩層,一件打底加上一件大衣就足夠應付。
還未等她搓熱,一股熟悉的溫暖便将她包圍,她瞬間就憶起慈光寺那夜,那次她穿得太單薄,冷得受不住,李玄不知施了什麼法術,使得她的周身立即就暖和起來。
她目露感激:“謝謝。”
他輕輕颔首。
月色黯淡,老樹虬枝映在地面的影子似鬼爪一般盤曲錯節,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打更梆子聲,在空曠無人的街頭幽幽回蕩。
人言“一更人,二更鼓,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打鳴”,此時正是鬼影憧憧的中夜三更。
為避開巡夜的谯樓更夫,兩人繞了小路,小路坑窪不平,而李玄在前方卻身輕如燕,竟不曾踩踏出一點聲響。
喻曉跟在後面稍顯吃力,為了放輕步伐,本就練習不精的“白駒過隙”之術的作用大大消減。
看着李玄輕盈的背影,她不禁在心中啧啧贊歎,想着回到洛陽一定要跟着他好好學習術法,不能再這樣怠惰下去,耽誤任務進程了。
就這樣懷着歆羨的心思,不多時,喻曉已然看到了那兩座熟悉的獅子鎮門石。
朱門高牆依然如故,而那石獅此刻卻如石穴病獸一般恹恹頹喪,在肅殺夜色的侵襲之下祛盡了白日的威風。
李玄沒有在前方慢下步伐,而是領着她來到曹府後院高牆下。
這裡的高牆比别處稍矮些,牆内逸出了一片蔥茏枝葉,枝葉上綴着殷紅小果。這小果細密繁多,暗夜下竟宛如顔色冶豔的百足之蟲,不眠不休地攀繞在高牆之上。
喻曉認出,這是山茱萸。
冠蓋般的樹影下,李玄一身玄衣,清隽的輪廓似被黑夜消融,隐在了無邊的暗色之中。
而她站在陰影之外,隻能看見他那雙剔透疏離的眸,仿佛是被夜色研磨開沾了水的松煙墨。
她恍惚覺得,她和他之間好似橫亘着河漢一般的藩籬,多麼遙遠又不可跨越。
見喻曉神色迷離,李玄叫了她一聲,卻不見她回應。
他臉色微變,眼底掠過一道凜色,疾步到她身前,手指伸到她頸側狠狠一敲,喻曉才如大夢初醒般,眼神重新恢複清明。
感到脖頸傳來一陣痛楚,她不禁伸手按住發痛的地方,随之朝李玄怒視道:“你幹——”
話音未落,嘴已經被李玄捂實了。
李玄面對着她,神色中透出一絲嚴肅,喻曉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聲音稍微有些大。
她對李玄眨了幾下眼睛,表示自己已經冷靜。
見狀,李玄才放下手掌。
看着高牆,喻曉用眼神示意他先上,李玄沒有遲疑,她隻感覺到微風拂過面頰,他已身手矯健地到了牆内。
慈光寺那次“飛鳥訣”純屬意外,而且這堵牆沒有寺廟的牆高,她口中念出一串咒語,身體便慢慢騰空而起,也成功翻過了院牆。
喻曉落地後,見到李玄兩指之間捏了一個山茱萸的果子,正在細細嗅聞。
她不解其意,正欲出聲詢問,卻見他眸光微沉,緩緩開口:“萸肉既可入藥亦可驅除邪祟,本是用來造福百姓之物,在這卻成了居心叵測之人殺人的刀斧。”說罷他才擡眼看向喻曉,“方才三娘神情不屬,必是中了此人之道。”
李玄的聲音中透出一絲森森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