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乾化二年秋,洛陽郊外。
兩個樵夫從山道連滾帶爬跑下,神色驚恐,撞了鬼似的,背簍裡的柴草散了一地。
慌不擇路間,兩人不知道來到了什麼地方,隻見這裡雲遮霧罩,耳邊鳥鳴啁啾,鼻尖似有桃香浮動。可眼下明明是楓葉盡紅的季節,哪裡來的三月桃花?
“二位何故來我清泉觀?”
這道聲音似乎從對面的平逢山傳來,又似乎就來自耳旁。
兩人俱是一驚。
隻見前方雲霧散開,露出一大片的桃林,近前的一隻桃樹上斜倚着一道玄色人影。
兩人以為見到了地仙,“撲咚”一聲跪下哭道:“仙官,救救我二人性命吧!”
李玄從樹上輕盈落下,漫步到兩人面前彎腰虛扶:“起來說吧。”
二人将事情原委都一一道來,原來是山道上突然來了一幫不知底細的賊匪,經常是晝伏夜出,過路的行人和商旅都被他們搶劫、殺害,是以洛陽附近的人家夜晚都不敢行路。他二人以為白天去山上拾柴就不會有事,哪知那幫山賊現在竟然嚣張到青天白日就敢在山道上劫掠殺人。
此時已近黃昏,陰陽即将交替。
李玄為二人指了一條下山的路,目送老人走遠後,便來到那處山賊出沒的山道。
剛踏上這裡,他便察覺到有活人的氣息。
一個女人。
下過雨的地面印有雜亂的腳印,道旁的幾叢蔓草上有絲絲縷縷,還未幹透的血迹,低頭看去,腳邊的雜草間隐約露出一截慘白的人骨,李玄眼神一凜,正欲撥開草叢細察,這時前方傳來女人的一聲痛呼。
女人呸了呸嘴裡的草屑,從雜草中探出頭來,眼睛在看到李玄時一亮:“這位郎君,可否幫個忙?”
李玄沒動。
女人以為他答應了,眼圈微微一紅,楚楚道:“妾是洛陽人士,本是去慈光寺上香祈福的,可在半道上碰到了一夥山匪,他們打傷了我的腿。我僥幸逃脫,眼下不能行路。郎君能送我回府嗎?”
李玄還是沒動。
求人辦事必要給些好處,否則别人跟你無親無故,憑什麼要幫你?女人忍着腿上一陣陣痛楚:“郎君放心,回府之後家母必有重謝,我疼痛難忍,如果再不救治,這條腿怕就是要廢了。”
就在女人說話間,李玄将她的臉仔細端詳了一遍,覺得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他在來的路上便已經猜到了那幫盜匪的身份,雖然他常年與師父隐于翠雲峰,鮮少過問天下事,但是師父經常念叨生民安危。
今歲三月太師在魏州任上病死,朝廷欲趁此魏州無主之機,将魏博鎮分而解之。素聞“長安天子,魏府牙軍”,那幫素來兇悍的魏博銀槍兵聞訊立時嘩變,竟舉六州之地歸附河東,梁廷現在自顧不暇,怎還會分出心思管這些“山賊”。
李玄眼底劃過一抹戾氣,這群鼠妖一個月前出現在北邙,一開始隻是行劫掠之事,并未傷人性命,今日竟至猖獗若此。逢師父仙逝,他本不打算出手,要怪就怪這幫雜碎擾了師父的清靜。
李玄眉睫微斂,再擡眸時已面無異色。
他邁步朝女人走去。
喻曉舒了口氣,差點以為自己十分不幸,遇到的又是一個不會見義勇為的,剛剛有兩個樵夫打扮的人她喊了好多遍都像沒聽見似的,跑得賊快。
李玄腳程極快,在山林間身影如飛,喻曉卻不覺颠簸,她猜測這人應是類似武俠小說中的那種世外高人,她趴在李玄背上覺得像坐轎車一樣,體驗感非常好,沒一會竟睡着了。
她做了個夢,夢裡她還是喻曉,不叫什麼謝雪枝。
這件事還得從一個月前說起:一個月前,她遭遇裁員潮,碰到一個自稱008的系統,聘她為特派專員,往她賬上預先打了六位數,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被008踢進了書中世界。沒錯,老穿書人了。這本書叫《觀棋》,男主叫趙況,亂世中白手起家,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兵成為一代開國君主,女人見了他都愛上他,男人見了他都追随他,内容極其無聊,總結來說就是一個男屌絲開了金手指,各路人馬齊相助,他不當皇帝都不行的小說,極大的滿足了作者和讀者的yy欲望。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這個書中世界不知道為什麼出了bug,裡面出現了很多作者根本就沒有設定過的山精鬼怪,她這個特派專員的任務就是修複這些bug,讓劇情得以按照原書正常地走下去。
被一腳踢進來之後她托生于謝府三小姐謝雪枝。謝雪枝是一個沒有在書中出現過的角色,008讓她以一個npc的身份做任務,想來是為了不幹擾劇情的正常走向。
得,她一個現代唯物主義者成除妖的了,這件事說來也真是滑稽中透着一絲合理——她把這些妖怪除盡不就唯物了嘛!
李玄沒有進城,而是将喻曉直接帶到他在翠雲峰的草舍。他将喻曉放到床榻上,正要給她蓋上被褥,這時喻曉醒了。
兩人的臉在這瞬間離得極近,呼吸可聞。
四目相對間一陣沉默。
喻曉的腦袋還處于剛剛醒轉的空白之中,就乍然撞進一雙幽邃如深潭的眼眸裡,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天上還是人間。
“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
眸若點漆,唇似血滴,臉欺膩玉,豔質仙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