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坐在琴凳上,轉了轉手腕,看向垂首靜立的紅發少女。
作為參賽者,演奏的主角,日野香穗子站在台前,直面觀衆各種各樣的目光,審視的,輕視的,看笑話的,同樣,也有擔憂的,好奇的,旁觀的……很多。
台下漆黑一片,密密麻麻的人頭模糊不清,隐隐能聽見嗡嗡的讨論聲和質疑聲,日野香穗子站在原地,本以為自己會緊張到發抖,但是……
日野香穗子輕輕閉眼。
腳後跟的疼痛,與心裡的苦悶難過交織。
是的,痛也是一種表達。
她最不應該做的,是無動于衷。
紛繁的想法湧了上來,但這一次,日野香穗子不會再逃避了。
沒必要否定,沒必要強迫自己忘記。
說謊的是她,要參加比賽的是她,因此感到難受痛苦的也是她。
但是,要因為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痛苦,就要向世界發出憤懑怨恨的尖嘯嗎?
……不是這樣的。
日野香穗子握着小提琴,本是冰冷的樂器,似乎也染上了她的體溫,她微微側身偏頭,和身後的搭檔對視了一眼,點頭。
“咚……”
輕柔的琴聲響起,柔軟得不可思議,沒有歌詞的旋律,人們卻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像溪流,像綢緞,像流沙,像内心流淌的暖流,猶如情感的具象。
積蓄着回憶,壓抑着情緒……
旋律在漸漸變強,音調在爬升,萦繞的哀愁似乎要變成大雨滂沱的悲傷,像在鋪墊,又像在找尋,是在等待、邀請?還是在彷徨張望?
亦或是,渴盼着無人察覺的回應?
日野香穗子偏頭,肩膀和下颌輕輕夾住小提琴,本是冰涼的手,如今卻是有些發燙,她握着琴弓,心裡生出了深切的渴望。
她想拉琴。
她想……
【……發出你的聲音吧。】
清麗婉轉的弦音響起。
本還嘈雜的禮堂突然安靜了下來。
作為拉弦樂器,小提琴的特性,讓它容易發出鋒利的聲音,時常以強勢特殊的音色,鑽進觀衆的腦海。
有時候是一往無前的沖鋒、慷慨激昂的高歌,也有可能是恢宏莊嚴的聖戰,極盡悲傷的哭嘯………
但這首曲子,不,這場演奏……
就像月光傾灑在路上,輕柔的鋼琴聲,猶如朦胧的薄霧萦繞,月光明亮,哀而不傷。
這種感覺……
有些感情纖細的學生忍不住濕潤了雙眼。
就像……
你走過太多彎路,受過太多的委屈,你無處可去,滿心憤懑,你拿着刀對抗世界,以為得到的會是一記拳頭,但月光什麼都沒說,隻是輕輕撫摸了你的頭。
觀衆席上響起了壓抑的啜泣聲。
琴聲交織,衆人沉浸在演奏者呈現的音樂中,無人再去苛求那技藝上的完美。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弦音輕顫,日野香穗子緩緩睜眼。
這就是她的答案——敞開心扉。
全場一片安靜。
日野香穗子卻也不在意了,她飛快地低頭,抹掉眼角的濕意,扭頭,看向琴凳上的人。
沈沫緩緩吐氣,站了起來。
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嗎?
沈沫輕笑,沖着她舉起了大拇指。
很棒。
在她舉起大拇指的瞬間,台下傳來遲來的贊歎。
刹那間,掌聲雷動,響徹雲霄。
呼,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