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可夫若有所思。

……表現力嗎？

崇尚美學的歐羅巴人心裡微動，看向女孩的目光裡，生出了幾分見獵心喜的收藏欲。

倘若沈沫知道，自己最開始想要拜師的願望——甚至不惜多次厚着臉皮，死纏爛打都想達成的目的，有很大的幾率，會在彈奏結束後實現，她或許會沉默一下，然後發出咕噜噜的感歎，可惜……

有點晚了。

她連彈完一首曲子的時間都沒有。

倒計時的手表表盤，閃爍着旁人看不到的紅光，預示着兵荒馬亂的特訓，即将迎來終結。

無論在匆匆告别了幫助她良多的千葉杏子之後，來到夢開始的地方之前，沈沫在心裡打了多少腹稿，做過多少揣測，甚至是跟天宮靜商量過多種可能，忐忑不安，反複糾結，事情還是滑向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白白浪費了最後的幾個小時，連争分奪秒再練一遍琴都做不到。

索性最後一分鐘，沈沫終于得到了短暫的機會，可惜，和她預想的，能夠得到名師指點，查漏補缺的理想狀态相差甚遠，她甚至隻能寬慰自己，好歹能熟悉一下指法。

但是，怎麼可能不遺憾呢？明明都做出了那麼多的努力，卻總是事與願違。

直到坐在琴凳上，沈沫還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這樣的想法，挫敗不甘，自我懷疑，焦慮煩躁，種種情緒，雜糅成無處宣洩的壓抑和迷茫，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做到這種程度，抛卻了不求回報的啟蒙老師，自顧自來尋求權威的認可，被拒絕，然後失落，自暴自棄，仿佛沒有這份稀缺珍貴的認可，前面的努力就盡數白費了，因此而焦躁不安的沈沫，隐約明白，從一開始，她就區分了三六九等，所以才無法忍受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意識到這一點，沈沫好像又背負了熟悉的愧疚，幾乎要下意識譴責迷信權威的自己。

但是，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更高的境界，是不需要愧疚的。

美化不曾走過的道路，以此作為基準，反過來苛責所擁有的東西，如此懈怠甚至能夠稱作是輕慢的行為，才是潛意識不認同的，因此産生愧疚的根源。

[無論駛着怎樣的船隻啟航，面對的終究是廣闊無邊的大海。]

所以……

若隐若現的聲音，從牆的另一側傳來，即将離開别墅區的千葉杏子下意識停了下來，仰頭，卻隻看到了高高的圍牆。

有些熟悉的琴音随風而來，銜接如行雲流水般自然平滑，音符卻又顆粒分明，柔而不糊，千葉杏子莫名感到了欣慰，嘴角尚未揚起，下一段旋律随之而來。

仿佛隻是眨眼的功夫，千葉杏子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圍陌生的環境，忘記了自己為什麼會散步到這裡，胸口卻有點悶悶的。

冷風吹過，臉頰微涼。

千葉杏子摸了摸濕漉漉的臉頰。

“……啊咧？”

她，哭了？

*

“莊司？莊司同學？”

沈沫緩緩睜開雙眼，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耀眼的紅發如同燃燒的火焰，正是日野香穗子，她接下來的搭檔。

褪去的畫面封塵在腦海裡，仿佛大夢一場。

然而，未完成的旋律，始終在腦海裡回響，沈沫手指微動，心中反而生出了幾分急切的渴望。

在這之前。

“抱歉，久等了。”

日野香穗子微怔。留着齊肩短發的少女微微躬身，印象中文靜羞澀的女孩不偏不倚地看着她，灰綠色的雙眼透着盈盈的光亮。

日野香穗子敏銳地察覺到了某種變化，奇異般感覺到了幾分心安，她揉了揉臉側，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不不，沒有的事，倒是我，很感激莊司同學能幫忙伴奏。”

“嗨，那麼，接下來，請多……”

“你們還要耽誤到什麼時候？”冷淡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寒暄。

如月般冷冽的少年，從一牆之隔的窗戶後顯現出來，冷漠的雙眼落在沈沫身上幾秒，又落在了日野香穗子身上。

“人找到了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