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足未知的領域，哪怕克服了逃避的本能，嘗試去理解，在繁雜晦澀的信息沖擊下，難免會感到頭腦過載。

沈沫飛快坐下，腦子本能地回憶着注意事項。

無數的信息沖擊着腦海，就像波濤洶湧的海浪席卷而來，沈沫竭力抵抗，卻也隻是徒勞，那些努力記住并嘗試理解的東西，好像一瞬間都變成了泡沫。

沈沫呼吸一沉。

趨利避害的本能在瘋狂叫嚣着，緊繃的心弦仿佛随時都要崩斷，僅存的理智幾乎要潰敗而逃……

狂風巨浪兜頭拍來，沈沫就這樣淹沒在知識的海洋裡。

無法理解，心存畏懼，窒息，眩暈，惡心，所有負面情緒盡數爆發，就像無依無靠的小船，狠狠撞上了暗礁，船上的人，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沉下去。

……沉下去。

沈沫雙眼微擡。

天宮靜幾乎一瞬間就發覺了女孩周身的變化，他很少對外界評價些什麼，對自身的感覺也相當遲緩且漠視。

可是，這種感覺太強烈，太直觀了。

仿佛受到了威脅，身體本能調動起全身的細胞去抵抗，去解析，天宮靜心頭微顫，下意識揪住了衣角。

兩人互換的速度很快，老師發現得也很快，幾乎是他堪堪站穩了腳跟，耳邊就傳來了老師有些不悅的聲音，“天……”他都有些聽不清了，雙眼緊緊盯着那雙即将落下的手。

那是一雙并不特别的手，不夠修長，也并不強健，起勢手型甚至有着學院派的痕迹——有些老師稱之為守舊派的糟粕……

他有過很多老師，學過很多知識，隻一瞬間，那些繁雜的信息就湧進了天宮靜的腦海，試圖左右他的判斷。

但是，沒用。

他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那雙手上，長期懈怠的大腦，甚至産生了陌生的、興奮過度的眩暈。

那是……

“咚……”

那雙手輕柔地落了下去。天宮靜雙眼微睜。

柔軟。

柔美的音色，就像清晰無比的指令，鑽進了腦海，大腦給予了最簡略、也是最精準的判斷和反饋，快速直觀到……讓天宮靜感到，頭皮發麻。

連綿的琴聲卻不會因此停止，理智與感觀之間的短暫錯位，讓天宮靜不由得呼吸急促，就像遭受了無形的音浪沖擊，難以思考，無法理解，隻剩下最原始的感觀。

五官精緻的男孩呆滞地看着彈奏者的身影，微卷的頭發垂落，掠過平靜無瀾的臉，他呼吸急促，白皙的臉上逐漸湧上了淡淡的粉，情感壓抑到了極緻，眼角似乎也湧上了陌生的熱意，急切要宣洩出來。

天宮靜喉嚨艱澀。

……那是，什麼？

本還神色冷淡的喬可夫眉頭微擡，被戲耍愚弄的淡淡不悅，變成了某種探索未知的盎然，他看着其貌不揚的女孩，就像看到了自火光中誕生的鑽石。

西裝革履的指揮家站直了身體，平淡漠然的目光，變得更加慎重專注起來。

相比于表面的觸鍵技巧，喬可夫看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控制。

對身體的控制，對節奏的控制，對曲調音色的控制……

女孩的手并不柔軟，也不寬大，這是先天條件。

先天不足，即便後天再怎麼聰慧，用各種技巧彌補掩飾，所能達到的極限，悲哀得一眼到頭。

令喬可夫驚詫的，并非他認為天賦有限的孩子有着潛藏的天賦，看到女孩的演奏，他反而更肯定了先前的判斷，無論是姿勢還是手法，都相當生硬，甚至還有錯音——哪怕這是正常的。

雖然活用了他指點天宮時提出的技巧，依然掩飾不了那種天然的粗糙。

若是作為真正的初學者，能達到這種水平，或許還算有點才能，但是，僅此而已。

他真正驚詫的，是對方的處理手法……并非他料想中補足缺陷的任何一種。

就像滿是語法錯誤的程序，竟然能夠順暢地運行起來那般不可思議，反直覺，反常規，甚至一度讓人難以理解。

這不是簡單能用手感柔和來評價的。

而是另一種，更難以捉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