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霄已經死了,他這個人已經不複存在了,所有與他相關的噩夢、陰影、恐懼都應當随着他的死亡而煙消雲散。他不應當再把時間浪費在舊事上。
想通了這一點,時栖沉感覺心髒舒服多了。他換了睡衣,上床睡覺。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他就被群裡的一堆消息提示給吵醒了。時栖沉向來睡眠很淺,朦胧中抓起手機一看,似乎是昨天晚上抓的那個園丁提供了什麼重要線索。
他放下手機,慢悠悠地起床穿衣服洗漱,準備出門。
警局門口的早餐攤子生意競争格外激烈,熱氣騰騰的煎餅果子、各類餡餅、八寶粥,豆漿、梅花糕……香氣四溢勾引着味蕾。
時栖沉拎着早餐剛剛踏進市局的大門,一眼就看見法醫小趙正匆匆忙忙地從法醫室裡沖出來。
“早。”時栖沉站在原地,和小趙法醫打了個招呼。
“早早早……時教授?你身體怎麼樣了?”小趙法醫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貧血?還低血糖?血壓也有點低?”
“呃。”
“我不僅看死人準,看活人也挺準。”小趙法醫拍了拍時栖沉的肩膀,“你還是多注意點身體吧,年紀輕輕的,可不敢大意啊。”
時栖沉目送小趙法醫離去,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他搖了搖頭,拎着早餐穿過刑偵支隊大辦公室,發現裡面空空蕩蕩,一直走到了他專屬的小辦公室坐下。
打開早餐,把吸管插進牛奶,時栖沉一邊_吃早餐一邊整理案件細節。耳邊隐約聽到有人讨論的聲音,隔着窗戶他看到走廊另一邊的會議室裡人頭攢動。
原來在開早會。
沒有人喊他,他也就自顧自的吃完了早餐。沒過多久散了會。他餘光看到衆人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忙碌起來。郗野撥開人群,手裡拿着幾份文件,大步走進了小辦公室。
他的小辦公室和時栖沉的辦公室隻有一牆之隔。準确來說,這原本一間大辦公室,現在被切割成了兩個小辦公室,中間用來做分界的是一柄帶窗戶的屏風。一邊是刑偵支隊隊長辦公室,一邊則是時栖沉的辦公場所。
時栖沉看着郗野疾步來到辦公室,過了一會兒人又消失了。
人呢?
郗野忽然出現在了窗戶邊。他俯下身屈起指關節敲了敲玻璃,“我們定位到了Tar的住址,現在要過去一趟。”
時栖沉:“嗯。”
郗野又敲了敲窗戶,“你留在這裡。”
時栖沉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站起身,“好……啊?”
他動作頓住,擡起頭,目光明晃晃的是個問句,我不用過去?
郗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我們查到了Tar的真實姓名,他曾經因為故意傷人有過案底,具有一定危險性。你屬于脆皮系,還是好好在這裡待着吧。”
時栖沉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麼,“他有過案子?”
“嗯哼。”郗野刷地拉開窗戶,甩給他一份文件。那是一份卷宗的複印件。
趙如風。男。1995年生,2016年以故意傷人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後獄中得以減刑,提前一年放了出來。
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張窄長馬臉,還長了一對招風耳,單眼皮吊梢眼,瞳孔下三白,直直地盯着攝像機,眼珠黑得不見一絲光。
趙如風的案子要說起來也不算複雜,和同居三年的女友因為一些瑣事發生了争執,他拿起作畫用的美工刀捅傷了女友的手臂。
時栖沉的目光順着一行行字往下看,一直看到最後,他合上文件,“我和你們一塊去。”
郗野本來已經轉身擡腳欲走,聞言挑起一側眉梢,上下打量了時栖沉一遍,陰陽怪氣道,“可别,你這細胳膊細腿,萬一再傷着了怎麼辦?”
時栖沉語氣平淡地回答,“這麼多人一起,我要是受傷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
郗野摸了摸下巴,笑道,“也是。到時候萬一真有沖突,你就躲我後面。”
他意味深長地看向時栖沉,“我保護你,不用謝。”
回應他的是時栖沉和其餘衆人一同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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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r住在老城區一棟老式居民樓的頂層。居民樓沒有安裝電梯,需要徒步爬上六樓。老式居民樓沒有規範的排煙管道,走廊裡滿是油煙味。
根據線報Tar就住在六樓東戶,此時應該正好在家。郗野、時栖沉再加上兩名刑警悄無聲息地潛入六樓。
門一打開,一股馊了的泡面味夾雜着臭雞蛋味兒湧了出來,堪比生化危機。八十平的屋子是兩室一廳的布局,亂得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卧室裡,一個光着上身頭發蓬亂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呈大字形躺在亂七八糟的床上呼呼大睡,鼾聲如雷,甚至刑警已經走到了跟前,仍然毫無反應。
由于是頂樓,這間房子自帶一個十平米的小觀景台。時栖沉的目光被這個觀景台所吸引,他推開玻璃門,映入眼簾的場景他終生都難以忘記。
不足十平米的空間裡塞滿了綠油油的枸骨樹枝,品種各異,有粗有細,有長有短,被修剪雕刻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每一枝上面都綴滿了紅豔豔的枸骨果。這些樹枝堆在一起,遮天蔽日,将這小小的觀景台點綴得宛如志怪故事中鬼魅精怪出沒的場景。
“我的天。”一個小刑警站在時栖沉身後,看到眼前的情景,忍不住驚歎,“這得有多熱愛啊……”
這邊,趙如風的鼾聲終于停了。他醒了。
“你們……你們是誰?為什麼在我家?”趙如風一個鯉魚打滾,慌不擇路地縮到了牆角,抓起台燈擋在身前。
郗野原本站在時栖沉身後,聞言回過頭看他,背着手沖他微微一笑,“你猜。”
趙如風睜着宿醉後朦胧的眼睛:“……啊?”
“李成安李成元認識吧?”
趙如風本來想否認,但他臉上那瞬間的神情變化已經出賣了他。
“Tar先生。”郗野挑了挑眉,“我們是市公安局,勞煩您陪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