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有些燥熱,山間蟲鳴不斷,奏響了一場盛大的交響樂。
人聲顯得那般微弱,幾乎不可聞。
可林煙還是聽到了。
“想聽你說話,便來了。”
他們好似被拉回了兩日前。
他問她,剛才在想什麼?
她回答,想聽你說話。
林煙承認自己的怯懦,徐行顯然要比她坦率的多。
但她不知道,徐行此刻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說出的這句話。他的語氣太平常了,讓她聽不出情緒。
她想,他是一個優秀的演員,善于僞裝,很難被猜透。
至于徐行,如他所說,想聽到林煙的聲音,便找來了。
她的聲音,能讓他安定。
徐行有時也看不清自己,他隻是遵從了當下的想法。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變質的,他也說不清。
至少,在煙花綻放的那一刻,徐行的心就徹底亂了。當他驚覺,那麼燦爛的煙花,都不足以吸引他的視線時,他才真正看透自己的心。
徐行自認是一個理智的人,做事總有自己的節奏,而林煙是意料之外,慣會打亂他的節奏。
看多了娛樂圈裡的分分合合,徐行想更謹慎一些,待探明始終,再向她表明心意。
可林煙隻是說了一句:好久沒聽你唱歌了。
便讓他兩日未得好眠。
這兩日,繁重的拍攝任務也擋不住徐行的思緒。
但凡腦子空下來,就會想起一些往事。
中學時代太過久遠,于徐行而言,就像前世發生在旁人身上的事情。
徐行對中學的往事,已忘了大半,唯獨與“潋晴”相關的,偏偏記得清楚,點點滴滴,都像是昨日發生的,在腦海中不斷閃現。
他記得,那日他是被班長拉去湊數的,陰差陽錯參加了那場結交筆友的活動。選筆友時,他随手抓了阄,抓完并未查看,就先離場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班長問他:你的筆友是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徐行才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紙條。
——潋晴。
那是手寫的名字,藍黑色的鋼筆字,一筆一劃,工整中帶着一絲跳出規矩之外的不羁。他想,寫字的人,必是一位堅定又自由的人。
多年後,林煙的出現,驗證了徐行的猜測。
此時的徐行,正深陷泥沼。他們的重逢,實在是不合時宜。
可那又怎樣呢?老天的心情就像天邊的雲霞,變幻莫測,讓人捉摸不透。所幸,贈與他的這片雲霞,終歸是美麗的。
那抹煙紫色再次喚醒了徐行對生活的感知,它不動聲色的出現在黑白兩色之間,既低調,又醒目。
就像她的存在。
徐行看到林煙發出的動态時,剛拍完最後一場戲。他本想撥通電話,卻在按下撥号鍵的那一秒放棄了。
信息技術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一通電話,一條語音,就可以迅速聯系到彼此,聽到彼此的聲音。但徐行總覺得,那種交談是冰冷的,完全比不上一封信件的溫度。信息技術可以模拟一個人的聲音、形象,幾乎以假亂真。可是聞不到氣味,感受不到溫度,便失去了意義。
他想聽到她的聲音,沒有電波幹擾,真實的聲音。
于是,徐行找到了林煙。
他們一起在雲起縣度過了夏日的夜晚,偷得慌亂人生中難得的片刻清閑。
林煙講起在石窟看到的壁畫,她驚歎前人巧奪天工的技藝,縱然跨越千百年,仍是那般鮮活。
徐行隻是靜靜地聽着,林煙覺得他今晚有些寡言,似乎真的隻是來聽她說話的。
但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的反應和适時的提問,都能激起講述者的熱情,令她孜孜不倦地講下去。
徐行被林煙眼中那個如夢如幻的時空深深吸引,幾乎忘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林煙察覺徐行一直盯着自己,忽而停了下來,抿嘴淺笑:“我今天是不是話太多了?”
“不多。”徐行忙搖頭,繼而笑說,“我喜歡聽你說話。”
林煙感受到了他的坦蕩與真誠,彎起唇角,眼底笑意更濃。
晚風拂亂了林煙額間的碎發,淡淡的泥土清香令徐行有一瞬的晃神,忽而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慌亂的,再一次失了節奏。
徐行覺得,這是一個合适的時機,向她袒露心意。
“我……”
他們同時開口,同時停下。
“你先說。”徐行笑說。
林煙頓了頓,從包裡掏出一本筆記,翻開最新一頁,移到徐行眼前,一個鉛筆拓印的手印赫然躍于紙間。
“這是?”徐行不解。
“壁畫上殘留的手印,應該是畫工留下的。”林煙輕聲解釋,她的聲音透出些微不易覺察的顫抖。
徐行接過筆記本,仔細查看:“這個手印很小,有點像……”
“像女子的手。”林煙把自己的手掌覆在手印之上,幾乎重合。
“是的!”徐行應道。
林煙停頓了幾秒,似在組織語言,緩緩開口:“幾年前,我在文獻中看到過有關記載,一位考古學家發現遠古壁畫中有一些手紋源自女性。”
徐行對此也有印象:“我記得,有的研究者因此認為,女性參與了壁畫的創作,打破了洞穴壁畫主要由男性創作的傳統觀點。這個結論當時引起軒然大波,一度不被學界接受。”
林煙語氣平靜:“是啊——當日我隻是将它作為一條文獻來看。今日親眼看到這些手印,我才切身感受到其中的力量……也想起一些舊事。”
“什麼舊事?”徐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