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徐行拖着疲憊的身體,在奔波數月後,終于落地。
巍州的冬日,萬年不變,仍舊濕漉漉的,一出機場,就被密密麻麻的水汽包裹,像陷在沼澤地裡,不得喘息。
沒有燈火通明,沒有煙霧缭繞。
南方小城,有的隻是靜谧,夜晚尤甚。而這種靜谧,隻會放大感知,放大孤獨。
這便是小城市和大城市的區别。
許是換了新環境的緣故,徐行一夜未眠,天剛蒙蒙亮,便出了門。
他黑衣黑帽,捂得嚴嚴實實,獨自遊蕩在大街小巷,無所事事,無處消磨時光。
在劇組呆慣了,到處都是鼎沸人聲,猛然換了環境,頗感不适。
天色漸漸變得昏暗,臨近年關,大大小小的店鋪都早早關了店門,徐行也徹底沒了去處。
但仍然不願回去。
徐行不喜歡回家,自小就不喜歡。
明知孤獨是人生常态,他也早已習慣,但還是不願束手就擒。
“流浪”,便成了唯一的掙紮方式。
徐行随意踏上了一輛公車。
這是兒時常做的“遊戲”,尤其是初到巍州的那幾年,周末就在一輛輛公車上消磨時光。
不看街景,不看行人,隻是阖着眼,從起始站坐到終點站。
再換一趟車,如此循環往複,像一個“貪婪”的背包客,盡可能在有限的時間裡,遊遍小城的角角落落。
不同的是,背包客在尋寶,而他隻是流浪。
車上空位很多,徐行徑直向後排走去,走到一半,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原本黯淡的眼底,忽而泛起亮光。
許久不見,林煙雖裹着厚實的煙色圍巾,但還是藏不住瘦削的下颌。
她就這樣端端正正地坐着,雙眼緊閉,是熟睡的模樣。
徐行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睡着了,但希望是真的。這樣,他就可以再仔細看看她了,不用找什麼借口。
不為别的,隻為打發這無趣的時光。
林煙的眼圈微微發青,眉頭蹙在一起,雙唇緊抿,懷抱着黑色雙肩背包,攥着套有透明保護殼的手機,整個人看上去并不放松。
甚至有點“正襟危坐”。
很奇怪,她分明對什麼都不在意,可好像總是被一層如墨的煙籠罩着,看不清底色。
可他深知,她的底色不該是“煙墨”,但究竟該是什麼色彩,卻不得而知。
正思索着,林煙的腦袋毫無防備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徐行整個人都僵住了,被少女身上獨有的香氣下了定身咒。
隻一秒,肩上的重量就消逝了,就像他們之間消逝的那幾年,這幾月。
而那咒語,卻不得解除,牢牢紮根在他的軀體中。
徐行隻得故作輕松,用說笑隐藏内心的驚濤駭浪。
“睡眠質量不錯啊——”
徐行側目,細細觀察林煙的神色。
隐隐有些期待,期待看她認出自己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然而,徐行眼睜睜看着對方的面色沉了下來,比之方才,顯得有點嚴肅。
林煙沉默了許久,并未看他。
但她當然認出了他。
終于……
開了口。
“好久不見。”
徐行竟然從林煙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不快。
就在這一瞬,徐行恍然記起,林煙喜歡梵高,喜歡燦爛……
她是如何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他不知道,也從未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