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米忒提并沒有察覺到,陳列在牆邊的盔甲腰間,懸挂的鞘挂處變得空空如也。
在她驚訝之際,布萊姆這名差勁的舞伴絆倒了她。令人發寒的劍刃抵在她的咽喉。那正是複仇之劍。
恐懼還是排在其次的——伊米忒提突然失落地意識到,她與他之間的遊戲早就發生了根本的改變。首次交鋒時,她曾輕易支配布萊姆命運,而這一經驗使她忽略了布萊姆的力量。他是劍術與體術的高手,幾百年間被迫遊走在暴力與殘酷的戰鬥中,無數次扭轉生死的局勢。遠離了九死湖——那個使她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力量源泉,她的優越早就消散。
撞擊在地面的後腦傳來鈍痛,伊米忒提發現自己倒下了,連她自己也沒注意,自己已經發出了求饒的哀吟。她的雙眼從未瞪得如此之大,直勾勾地看向布萊姆,就好像眼前的他并不是真實的,她完全不能夠理解他。與她剛才所感受到的、令她陶醉的布萊姆相比,這個粗暴地用刀劍威脅她的布萊姆是如此的卑鄙和無聊。
“即使我的seed被親王封印,也随時可以殺了你。”
他用伊米忒提完全意料不到的惡毒表情看着她。他的聲音進入伊米忒提雙耳時,變成了一陣無意義的嘈雜的嗡鳴,聽起來就像人死後招緻的蒼蠅發出來的聲音。緊貼她脖頸的劍刃已沁出一串血珠,随後,她很快就血流如注。
伊米忒提感到血液正在離開她的體内,但是她的手腳冰冷,完全無法做出最微小的挪動。直到她再也無法維持萊雅麗的外表,布萊姆的劍才沒有繼續推進,而是離開了她的皮膚。
“為了不引起政局的動蕩,我不會殺你。你若膽敢再以我的妻子脅迫我。”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卻不是因為他産生了什麼深沉的内疚和痛苦,而是因為不必被說出口的話不言自明。看向倒在地上的伊米忒提,他的臉上隻有冷酷的決斷。那不是在萊雅麗身邊絕望的、迷失的、囚禁在自我折磨中的布萊姆。
舞曲停止了。音樂的來源,宴會的中心,對于離席的重要人物,每個人都閉口不談,但沒有人不對他心存議論。那些人的心聲不論遠近,不停歇地湧進伊米忒提的意識中。
冷漠不仁的布萊姆,溫情脈脈的布萊姆;殘暴的布萊姆,正直的布萊姆;政治的傀儡,強大的領袖;權力之上的冷酷者,一個傻瓜……多重的形象在人群的心中交替。他對每個人都懷有不同的感情,而那些人對他的想法也各不相同。他愛他的女兒,但是從來不能表現。被稱之為他妻子的女人鄙視他,他也同樣認為她不可理喻。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愛戴他。
那麼,他是如何看待伊米忒提的?伊米忒提又如何看待他?
布萊姆已經松開了她,站起身來。他沉默地用絲綢衣袖擦拭着劍上的血迹,然後将它歸還于劍鞘。
伊米忒提用手指摸索自己的脖頸,傷口并不深,很快就會愈合的。但是,鬼使神差的,伊米忒提第一次對窺探他人的心感到畏縮。
他是如何看待伊米忒提的?伊米忒提又如何看待他?
當她再次鼓起勇氣運用自己的能力時,她的心突然陷入了冰冷。
很自然的,布萊姆·阿魯卡爾德公爵此刻沒有半分喜悅的情感,可是,連憎惡的感情也不強烈。在那顆總是對他人懷有深厚情感的心裡,對于伊米忒提,隻有不可逾越的隔閡。
她驟然感到劇烈的羞恥。運氣不佳的演員——看着布萊姆轉身離去的背影,她諷刺地想道——總算進入了角色,好戲卻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