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身邊的賈思敏露出傲慢的笑容，頗為自滿地用賈思敏的母語說道：“他沒有把鎖魔戒交給親王。”

“喔。”賈思敏的眉毛不易察覺地擡起。

“他們不過是在作秀——親王命令公爵維護表面的和睦，不至讓帝孚日展現裂隙。公爵假意臣服于自己的胞弟，可實際上他并不忠誠。與此同時，那個裝腔作勢的親王也遠沒有原諒他的哥哥。公爵的魔法完全被噬魔戒封印了。”

賈思敏豔紅的嘴唇上揚着，看起來，她非常滿意伊米忒提告訴她的情報。可是，她還是故作姿态地問道：“不過如果我們出手，公爵也未必不會保護自己的親弟弟吧？”

她當然不是在發問，顯然，在切維厄特平原時，布萊姆就屢次放過了賽勒恩特——那是他在表明，自己對賈思敏和帝孚日之間的對抗早有預見，并無心與她作對。至少一直以來，賈思敏自己是這樣理解的。

可是伊米忒提卻忽視了這一點，她輕快地說道：

“那麼除去他不就好了。”

賈思敏的眼神流露出一絲奇異，好像她驚訝于伊米忒提說出的話似的。

“比起毀掉他，”賈思敏說道，“為什麼不利用他得到鎖魔戒呢。”

“鎖魔戒已經不在他身上了。那東西下落不明。”伊米忒提突然煩躁地回答，“否則你以為他會抛妻棄子，心甘情願地回到帝孚日，任由他那個窩囊廢弟弟擺布嗎。”

賈思敏沒有因為她的僭越而感到不快，甚至，她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很顯然，伊米忒提無所不能的力量在布萊姆·阿魯卡爾德面前碰釘子了。他們在九死湖結下恩怨時，布萊姆便已知曉她的能力——自此之後，他無時無刻都在用堅硬的意志抵抗伊米忒提的探知。一直以來，她習慣用鋒利的洞察來支配人們的命運，可是在布萊姆面前，她的刀刃不僅變得遲鈍，有時甚至完全失去效用。當伊米忒提發覺自己遠非想象般無所不能，便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乃至惱羞成怒，這種差異令賈思敏覺得頗為有趣。

“誰知道呢，那些薄情寡義的惡劣男人不都是這樣。”賈思敏興緻缺缺地說道，“他們會背叛任何人的。”

早先伊米忒提與布萊姆在人界的交涉便已證明，他并非她能輕易拉攏或脅迫的對象。并且，如伊米忒提所說的，他已經成為噬魔戒的奴隸，無法使用魔法。因此，她也就對他失去了大半興趣。

伊米忒提的心中湧現出無法遏制的憤怒。她銳利地看向賈思敏。

“他真正的秘密比你想象得要複雜得多。我會知道的。”她冰冷地說道，“我隻是需要時間。”

可是賈思敏已經松開了挽着伊米忒提的手臂，并且朝人群聚集的一邊走去。她乏味地打了個哈欠，不過微微閃爍的眼神依然顯示，她的心中正浮現出新的計算。

舞曲已經結束了。維爾利特臉色通紅，氣喘籲籲。這場舞會上，她沒有注意任何東西，沒有發覺任何事情。她沒有看見賈思敏同好幾位名聲狼藉的德古拉王朝貴族遺孤攀談，又或是特别親切地和某位因追随布萊姆公爵而被邊緣化的子爵夫人交換低語，就好像這場舞會已被她這名客人安排得滴水不漏。她一會故意在表面上營造對某些人的興趣，好讓他們遭緻輿論的争議，一會又輕描淡寫地同一些人擦肩而過，讓人相信她與他們并無任何隐秘的關系。維爾利特甚至沒有看見親王，也沒有看見他和自己的母親談了很久的話，随後便離開了。

她羞怯而愉快地向父親緻禮。今天晚上，他很溫和，乃至是謹慎地和她談話，并且不停地和她跳舞。可是，當舞蹈結束時，他那副沉郁的冷酷面容卻吓了她一跳。她很驚訝，他會因為什麼事而感到這樣憂愁呢？

她正處于幸福和興奮的餘韻中。這是最快樂的舞會，每一個人都穿着華麗鮮亮的衣裙，高貴漂亮，或者，至少是看起來高貴漂亮。而她，維爾利特·阿魯卡爾德，雖然公爵長期的缺席曾為她遭緻一些不快，但她在所有人中出類拔萃。宴會熱烈的氣氛讓她喜歡每一個人，幾乎是愛上了他們；當他們在打量她，而她也看見了他們的時候，她就愛上了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為了她的幸福與歡愉而存在。她絲毫不覺得自己是無關緊要的棋子，或是局面中可以利用的一部分，也不再感到空虛和孤獨。

她由于自己編造出來的幸福想象而容光煥發，幾乎不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事、任何人是不幸的。

“你度過了愉快的時光嗎？”布萊姆最終低頭詢問女兒。

她沒有回答，隻是松開了環抱他的手臂，微笑了一下，就好像在嗔怪他，這還用得着懷疑嗎？

于是公爵也笑了一下。

“你跳得比以前還要好。你認真地練習過了吧。”

維爾利特低下頭，一隻手将自己腰間縧帶上的花朵弄平整。

“是的。但願我沒有讓您失望。”

她的父親似乎想告訴她什麼，又似乎沒有更多可以說的了。明亮的火炬的光芒在宴會廳的銀器與金器上舞動，它們四處反射出的光輝就像不斷閃變的裂痕一般。一股沉渾而濃烈的血肉氣息在空氣中擴散。布萊姆公爵臉上的陰沉又加深了。

“我必須離開了。希望你會享受今晚剩下的時間。”他說道。然後，他從分行成左右兩邊的人群穿出。

據旁觀者後來證言，他當時走得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