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後兩個小時,距離伯明翰市東北二十多公裡的塔姆沃思,一個姓斯托克的英俊男人已為一家無名酒館的全部客人買下了兩輪的酒,還爽快地償還了數個常客挂欠的共計二十磅的酒錢。女店主站在幾十個酒桶中間插着腰啧啧稱奇,怠惰粗俗的客人們喝得醉醺醺的,不停地舉起泛着白沫的酒杯向慷慨的貴客颠三倒四地祝酒。對此,斯托克先生隻是一笑,然後不斷地将自己面前的麥芽酒一飲而盡。
過去幾十年,全英格蘭的酒館數量随着國内貿易擴大的規模而急劇增加,塔姆沃思也不例外,幾乎每個街道都有啤酒館。經營者和顧客都是窮人。幹渴的趕車人和商販在去往考文垂的公路上通過此地,往往在啤酒館休憩。斯托克先生在一群身強力壯的粗漢子、臉色鐵青的酗酒者之間格外顯眼。因此,他落座在啤酒館最靠裡的一個角落,手肘撐在肮髒油膩的桌子上,搓弄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打發無聊——女掌櫃這樣揣測着——又或者是在等人。
幾個衣着華麗的客人在晚些時候找上門來——這終于印證了女掌櫃的猜想,他們是沖着那位貴客來的,當她看到他們的着裝就毫無疑問。
首先進門的是一對男女,女的睡眼惺忪、半倒在男的肩上,手臂奮力朝角落的座位一指。那裡恰恰坐着獨自飲酒的布萊姆·斯托克先生。兩個人都很貌美,女人的臉紅得像是喝多了葡萄酒,像灘爛泥似的依靠在男人懷裡,引得周圍的酒客心照不宣的調笑,場面十分粗魯鬧。男人的臉色一下就顯出不快。他拉着嬌俏的女伴,快步走到斯托克先生背後,沒好氣地低聲說道:
“您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大人。這種下等的酒店連我都不會光顧。”
斯托克先生微笑了一下,就像他們的出現絲毫不引起他的驚訝似的。然後他向女掌櫃揮手示意,不慌不忙地結清了賬目,并且仰頭喝完了自己最後的一杯劣等麥酒。
他毫無醉意地站起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又不滿地嘀咕了幾句,但是斯托克先生并不介懷,甚至,他的嘴角露出愉快的微笑——不過他的眼神暗淡,沒有一點笑意。
“好了,我們離開吧,安德烈。”
他說着,看也不看被他稱為安德烈的年輕人,起身走向門口。那裡站着一位金發婦人。她裹在鑲嵌着珍珠的黑色天鵝絨外衣裡,面無表情地等待幾人向她走過來,就像他們是幾個不相幹的陌生人。不過,在看到斯托克先生的一瞬,她的眉間還是出現了一道豎紋,顯示出一個譏諷的、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們衆人都當你在籌備什麼了不起的事務呢,布萊姆。”她直接地諷刺道,就好像越是能貶損布萊姆就越能令她興奮。她驕矜地斜視一眼酒館内的情形——一個不折不扣的下流場所,窮人為窮人開的啤酒館,于是她接着說道:“看來你的口味可不像你的身份一樣高貴。”
難聽的話終于說出口,現在,她感到滿意了。她的眼睛裡閃着一種惡毒的光彩。
布萊姆心平氣和地看着她,什麼也沒有說,就好像他對她了解充分,明白此時說話還不如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