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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暈眩(下)(布萊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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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暈眩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最初是從他看向鏡子時開始的。鏡子是那個男人血紅的眼睛。男人是他的弟弟。

他記得弟弟的眼睛,世上隻有在晴朗的天空才能找到這樣清澈碧藍的顔色。他在自己的鏡中倒影裡,也能看見相同的藍色。而那雙眼睛已經不見了。男人在他頭頂俯視他,因為背着光,眼眶顯得格外凹陷,鑲嵌在其中的眼眸像是要滴出鮮血般一片殷紅。而那雙如血池般的眼睛裡,正反射着他與他如初一轍的樣貌。

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那倒影裡如魔鬼般可怕的人影竟是他自己。銀白的發絲随着他擡頭的動作從肩膀垂下,他顫巍着用手抓住。疼痛與拉扯讓他從瀕死的夢幻回到自己的軀體,再次向他驗證這具醜陋可怖的肉身的的确确屬于他自己。

“你犯下了……你犯下了天大的錯誤……”他仿照往常一樣的語氣說道,企圖用嚴厲的呵斥驅趕恐懼,從澆滅的死灰中找尋最後的熟悉的希望。然而話音剛落,他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是那麼的軟弱,像是一個被揭穿彌天大謊後手足無措的蠢貨發出的自欺欺人的哀嚎。

“那你的神怎麼還沒有降罰于我呢?”

弟弟慢條斯理地說道。與此同時,他舔舐着纖細的手上汩汩滴下的血液。潔白勝雪的冰冷月光從他身後灑下,将他高挑妖異的身形稱得更加修長瘦削,以至于根根分明的手指的影子被拉長成猛獸的利爪。他殘破的衣服、暴露的胸口與英俊的臉上也全都沾滿了幹涸的血迹。

這惡心的情景實在令他發暈。他不得不用手撐住疼痛欲裂的頭。而弟弟的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那專注于舔舐指尖血污的詭異動作,已分不清是在清理還是在品嘗。那置一切人類的力量于不顧的輕蔑神态,與他往日裡毫無主見的柔弱樣子大相徑庭。

然而這鬼魅般的動作卻勾起了他心中隐秘的渴望——他喉嚨又酸又澀,這是他頭一次感到自己口渴得這麼厲害。一陣痛苦的呻吟不由從肺部湧出。

為了緩解口渴,他舔了舔自己幹裂的嘴唇。舌尖在嘴角接觸到一股熟悉而陌生的鐵鏽味,像是甘美濃醇的佳釀,掠奪他的理智與清明。雀躍的生命,蓬勃的活力,以及一切他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刹那間經由味蕾傳達至大腦,讓他的心髒在瞬間血脈贲張。他的心智多麼想就這樣順流而下,為這美好的甜味淪陷,忘記自己是誰,抛卻一切信仰。

如果不是他一瞬間就認出那是血液的味道的話。

那味道對他并不陌生。他這才想起他是殺過人的。母親離世時他十歲。那一年他攜帶着巨大的恨意開始随着父親征戰。有多少次,他曾奪取别人的生命,而那人的血飛濺在他的臉上?他不經意舔舐嘴角的時候,是不是也嘗到了他們的血,而他卻根本沒有在意?

那陣暈眩再次風暴般襲來,裹挾了他的整個頭腦,他東倒西歪,渾身發軟,無數個他抛之腦後的感官細節如同細密的蟻群,黑壓壓地占據他的記憶,用微小尖利的口器啃齧他的良心:鋒銳的武器輕而易舉地劃開人的皮肉,像割開填滿幹草的皮革,直到刀刃鑿到骨頭才會受到阻力,仿佛尖叫着中刀的敵人在以此表達他生命的憤怒與韌性——盡管這也是無濟于事的,他們很快就會死去。

他的敵人是誰呢?他在憎恨誰呢?他殺死的人都是誰?

他掐着自己的喉嚨,迫使自己忘記先前的沉淪。皮肉深深被尖利的指甲撕下,他開始劇烈地咳嗽。

弟弟居高臨下地注視他的醜态,像是看到一場符合自己心意的表演那樣會心一笑。巨大的陌生與恐慌令時間在他腦中停滞、回溯,讓他在回憶的洪流中捕捉着他極力否認的事實:那張與自己别無二緻的面孔,曾在無數個瞬間流露這種殘酷的神态。

是啊,這幅樣子,他早就在他臉上見過。那是母親死去的當晚,父親還在觐見君主的路上,使者帶着悲報趕在送信的途中。他和弟弟留在空蕩蕩的城堡替母親守靈。母親床榻的另一頭,盧法斯眼神中的空洞與冷淡,讓他恍惚間看到一種比死神更可怕的東西降臨在這個房間。當盧法斯抱怨氣味不好、并起身去開窗時,布萊姆再難抑制心中的訝異,就仿佛那東西已經附着在盧法斯的身上——那天晚上的空氣中,他究竟聞見了什麼?那是什麼他能夠聞見,而布萊姆卻不知道的氣味?

膽小怕事的愛哭鬼、愛撒嬌的幼弟、哥哥的小尾巴……在母親的靈前,死亡催促着他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審視過去的回憶。他第一次意識到,盧法斯一直走在一條他們都看不見的漆□□路上。他們是同歲的雙胞胎兄弟,可他從小就把他當作比自己年幼好幾歲的小弟弟來愛護、寵溺,因為他總顯示得那樣弱小無助,又是那麼的依戀自己的哥哥,簡直到了一種迷信的地步。

布萊姆原以為這隻是由于盧法斯的天性中缺乏果毅的勇氣。

原來勇敢的反面不是怯懦,不是膽小,不是軟弱,而是殘忍。

原來盧法斯的眼淚,從來不是動懷的憐憫。原來盧法斯的順從,從來不是無能的謙遜。

因為殘忍,所以才會在普世的悲哀、沉痛的創傷之下,忽略了他人的慘境,首先選擇為自己悲恸。

這一再明顯不過的事實給了他當頭一擊。他面如死灰地看向蒼白月光中那個活動着的人影。一股緩慢的紅色漩渦包圍住他。那是由血與霧組成的渦流,在盧法斯走向他時推動了周身的氣流,從四面八方灌進他的鼻腔,而他無以掙脫。

暈眩!暈眩劫持了他。他的腦袋不能轉動,而盧法斯的腦袋不斷地放大、扭曲,在他眼中投射出恐怖的陰影:那張嘴巴沒完沒了地朝顴骨延伸,鼻子那麼微小,幾乎快要不見,每一塊微小的肌肉都在痙攣,紫紅色的皺紋将一雙反射着紅光的鏡子般的眼睛向前擠出。

而在那雙眼睛當中,他看見了自己的面影:

一塊蒼白的、被磨去五官的息肉。兩個血紅的大洞在這塊名為布萊姆的息肉上持續加深,變得更紅。

自那之後,他再也看不見自己的形象。每一塊反光的平面都像一個白色的洞穴。他路過的每一個懸挂鏡子的牆面、每一片灰色的水窪、每一雙紅色的眼睛,都如同深不可測的陷阱,吸吮他的靈魂。暈眩攥住了他,他不複存在。

他感到自己的□□與其接觸的紡織物融為了一體,而那紡織物又與它周圍的空氣交織依存。自我與外物的邊界消融了,他的感官從身體流淌、外溢,延伸到不屬于他的外界的每個角落。是他的手握着劍嗎,還是劍柄正在以某種姿态被什麼人的手握着?他不知道。

“哥哥的劍……是要用來殺死我嗎?我知道您不能原諒我,可是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您被丹麥人殺死了,而我實在太害怕。現在已經無法挽回了,就當作過去的布萊姆與盧法斯已經死了,維拉德與維爾利特的兩個兒子已經死了,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盧法斯帶着哭腔的顫抖聲音再一次在他耳畔的響起。他又一次以“您”稱呼他了。膽小怕事的愛哭鬼、愛撒嬌的幼弟、哥哥的小尾巴……聽到那個聲音,仿佛與他在母親子宮裡就開始共享血緣的另一半的靈魂似乎又回來了,可是卻再也不同了。

如果一切都回來了,如果一切都還和從前一樣,這陣暈眩就能夠消失嗎?

他放下了劍,擁抱了盧法斯。他又成為了對弟弟百依百順的好哥哥。那柄劍殺死了很多魔物、很多敵人;他的雙手、他的辭令、他的才智,替弟弟辦成了很多事。他們在嶄新的世界不斷往上爬。鮮麗的衣着回來了、光榮的尊号回來了、受人尊崇的地位回來了,過去所沒有的種種财富尊榮也随之而來了。他叫人打造了神龛與聖徒的雕像,并且又重新戴上了銀制的十字架——皈依宗教在血族貴族間是屢見不鮮的。可他卻什麼感覺也沒有。

他像是溺水的人,不斷掙紮擺動自己的四肢,對抗着周身向前鼓動的水流。而時間之河無論如何都不會逆流,也不會徒留他呆在他向往的時刻。

隻有那暈眩惡心的感覺依然纏繞他、無處不在地伴随他。在放言高論的呢絨牌桌,名流往來的劍術表演,觥籌交錯的酒席宴請……那天盧法斯上前和他打招呼,他竟然用了十幾秒才認出來——而這不僅是因為前者的面孔藏匿在一襲黑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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