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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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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布拉姆頓遠方的山尖白雪皚皚,平原大地上,今秋播種的大麥一片青綠。

馬夫将一行人的馬牽進馬廄後,拉努夫抖了抖外袍的雪,從後院走進了熱氣彌漫的廚房。傭人們正忙着揉面、削土豆。一隻插在杆子上的鹌鹑正烤在明爐上,油膩的煙氣順着通風口向外飄去。女傭長喬安一面在圍裙上擦手,一面指導着傭人們忙碌地準備晚飯。拉努夫走上前去,這對老夫老妻快速地互相吻下臉頰。

拉努夫向喬安簡短地講述了他今日去問察的雇農們的農務,這些全都記錄在冊,是他晚些時候要去整理的事務。然後他們随着稅收官與書記員們在餐廳共用了晚飯。

年輕的書記員将羊皮紙卷宗攤開,仔細地彙報今天視察的結果。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大杯啤酒,接連幾年的大麥豐收使得布拉姆頓糧食豐足,有足夠的麥子釀酒。

書記員興緻勃勃地說完冬麥生長的情況,又開始念休耕地上放牧的牛羊的數量。他剛為阿魯卡德公爵做事沒多久,對于這名傳奇人物抱有天真而熱切的崇敬。他的父母原本是其他貴族領地的雇農,靠租貿貴族的土地生存,雖然地位比奴隸高出很多,可是高昂的租金和稅收還是促使他們一家人冒險,穿過魔物頻出的無人地帶,搬到稅租較低的布拉姆頓。也正是在這裡,他接受了幾年免費的公共教育,學會了基本的文法、讀寫、算數,得以在公爵的城堡工作。

他身上有一般年輕人最普遍的少年維特式的特質,性格率真、才思敏捷,厭惡矯揉造作的貴族和迂腐保守的官僚。憑借直覺式的熱情,書記員對于他在布拉姆頓的一切見聞感到雀躍,并真心地為自己能夠參與其中的事務而感到自豪。在多數血族貴族的封地内,不光稅租高昂、嚴刑峻法,貴族的冷漠與愚蠢甚至讓他們連靴子上沾上農民土地裡的泥土都不願,更勿論指導、關注他們的農務了。在貴族領地的林子裡打獵是違法的,起碼會被打個半死,而像偷盜這樣的罪就更不用提了,會被毫不留情地吊死。而在布拉姆頓,不光樹林是公共的,甚至還被人們用來放養他們的豬,還有大量公共的田地由農民們輪流種植不同的作物。

晚餐結束了,書記員的彙報也差不多進入了尾聲。各項事務在布萊姆·阿魯卡德公爵緊急離開後都在有條不紊地運行着,拉努夫很欣慰地看到這一點。一切的順利到并不使他感到十分驚訝,阿魯卡德公爵的用人之能與領導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而布拉姆頓的管理階級一向采取着較為平行的權力關系。這個不存在層層剝削、繁文缛節、官僚主義、集權控制的城鎮自從阿魯卡德當政以來就成為了出身底層或是理想主義的血族的烏托邦——除了這個烏托邦真的存在以外。

經濟發展得很快,但并不迅速擴張、窮盡奢靡,而是用于公共設施、福利機構、教育、農業等各項事務。每個窮途末路或是備受迫害的人幾乎都能在布拉姆頓找到安身之所。盡管居民們都是血族,由于教育、法規與食物充足,人血的食用率卻很低。出于仇恨而針對人類展開的暴力犯罪從不存在。

這是極其諷刺的,拉努夫想道,極其諷刺。仆人們前來收拾了碗盤,這個暫時失去領主的餐桌變得熱鬧了,然而餐桌上的每個人都肩負看護城邦的重任,又時刻擔憂着公爵的安危,因而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麼輕松的氛圍。

啤酒還沒有喝完,喬安就開始和衆人對起了賬本——這原本是身為管家的拉努夫的職責,但由于他被委以他任,隻好由喬安代勞一部分。馬廄過冬的修繕工作,草料和柴火,為了防止井水結冰而圍起的厚木闆,傭人與衛兵們過冬的衣物,縫制衣物的針線,這其中由于時間不足而不得不向外來商人采購的部分……一切都井井有條,即使連拉努夫也挑不什麼毛病來。

拉努夫在公爵外出期間被賦予了視察農耕的重任,是由于他本人充分的經驗。從會走路起他就跟着父親在田裡幹活了。與他的童年相伴的是英格蘭小冰期的冰雹、洪水、霜凍、由老鼠和毛蟲攜帶的瘟疫、饑餓、欠收。小兒死亡率與難産率都高得離譜,每一個活下來的孩子都是撞了大運。雖然拉努夫難以理解,被幸運眷顧的人為什麼生下來就要日複一日地勞動,直到他們的運氣耗光,變老、生病,身體再也無法負荷。無法勞動就等同被判了死刑,對于像他們這樣的窮苦人家,一天不上工就意味着當天要餓肚子,更别提有多餘的錢去找醫生治療了。

他和喬安的大女兒安妮就是這樣死掉的。她曾是全家人的驕傲,在侯爵的城堡裡當女仆,這是莫大的榮耀。每當她被恩典一兩天假期的時候,總會帶回一些酒和腌肉,而一家人在那時就會有肉湯喝,一年裡再也找不到比那更叫他們高興的事了。當安妮15歲時,年齡已經太大,不大可能在城堡裡幹更長時間。拉努夫和喬安盤算着她未來的出路,其實也隻有兩條路可選:結婚或是進修道院——雖說農民家的孩子一般是沒資格進修道院的,可是如果侯爵夫人能開恩幫忙說兩句話,或許還有一線希望。

不論是結婚所需的嫁妝還是進入修道院所要求的捐款,都是一大筆錢,而他們拿不出這筆錢來。拉努夫下定決心要離開家,去附近的城市打點臨工。然而還沒等到他離家,安妮已經再一次歸家了,隻不過這一回帶來的不是食物與歡樂——她感染了瘟疫,被趕了出來,已經命不久矣。

拉努夫和喬安的眼淚仿佛是在那段時日流幹的,以至于安妮和被她傳染的二女兒雙雙死去的時候,他們都沒哭出聲來。她妹妹平日是個很安靜的孩子,三歲就幫着她媽媽在家幹活了,就連死得也很安靜,在睡夢中悄默聲的就走了。

而安妮就死得沒那麼安靜了——她原本氣數将盡、奄奄一息,可是生生撐了十幾天才咽氣。她回家時神智便已不清,不是陷入昏迷,就是不斷尖銳地呼喊。那尖叫聲可滲人呢,拉努夫至今也忘不了,即使是被幾隻惡犬撕碎的人也發不出那樣可怕的叫喊來。

于是就這樣,拉努夫和喬安輪流在墳墓的寂靜與煉獄的尖叫中照顧他們的女兒。說是照顧未免太高估了他們的勇氣,事實上他們都不敢靠近病患超過十分鐘,免得落得和小女兒一樣被傳染的下場。而他們留在她身邊的那幾分鐘,似乎也無益于她忍受的痛苦,更無法停止她的尖叫——恐怕這尖叫是要在墳墓裡才能沉默。

就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次混沌不清的尖叫中,喬安發現她的身體已經展現了妊娠的迹象。他們什麼也沒有說,尖叫就結束了,仿佛一場漫長可怕的風暴過去了。這個農舍隻剩下了他們夫妻二人。

拉努夫和喬安一輩子不會讀寫,因此他們不明白上帝的箴言,也不明白牧師神秘莫測的贊美詩——但每周的禮拜他們是一次也不敢缺的,否則缺席一次就要罰款二十英鎊。不過他們明白天堂。天堂是一個好地方,沒有苦難,沒有貧窮,隻有永恒的生命。隻可惜他們死後才能去。

或許是由于他們的信仰過于功利主義、搖搖欲墜、稱不上虔誠,又或許是因為他們對于禮拜不夠熱情,上帝降罰于他們了。上帝可真他媽是個混蛋。拉努夫想。他幹嘛要這麼在意他們這些小人物犯的小過小錯?他幹嘛非要這麼殘酷?

在這些餓着肚子上天堂的窮人看不見的高地,新教與馬丁·路德教會在英格蘭與蘇格蘭悄然登陸,逐漸占據了啤酒廠、食品廠、學校,還将聖經翻譯成人人讀得懂的英文。舊體制的天主教精英被觸怒了。天主教和新教雙雙成為對方眼中的異教徒。

兩種勢力敵對着,争奪着城市乃至一整片地區,又防範着自己的陣地被另一教派污染。這樣的争奪甚至反反複複、來來回回進行多次。舊有的精神支柱與确定性被折斷,懸如發絲的信仰與迫在眉睫的生存壓力在人群中沉默地燃燒。不論是天主教還是新教的掌權者都嗅到了這股火焰産生的危急的焦味。為了緩解民衆蓄勢待發的憤怒,他們不約而同地推出了最好使的替罪羊:“巫術”,無影無蹤的“撒旦”在人間的代言人。

拉努夫清楚地記得,如海潮般湧現的“異教徒”、“魔鬼信徒”、“女巫”在他年輕的時候并不存在,邪惡與恐怖似乎在一夜之間席卷了整個歐洲大陸。這些倒黴的替罪羊有效地疏導瘟疫與饑荒産生的憤恨,将禍水引至教會想要打擊的異教徒勢力。

隻是當時的他并看不到這些,一輩子沒有離開過莊園的他,同樣也看不到航海技術的大發展與羊毛出口業的蓬勃。他隻知道莊園的共享地被侯爵占來養羊,成千上萬的農民被趕出農莊,他和妻子喬安永遠失去了土地,成了令人唾棄的乞丐。

諷刺的是,與這場造成了大量赤貧階層的圈地運動同時展開的新教改革并不提倡慈善——即使是乞讨也需要獲得專門機構的執照,否則就會被視為非法。

他的路算是徹底走完了。他要上天堂了。他想。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命是短暫而痛苦的。他們幾乎肯定會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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