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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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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雅莉在鏡子前慢慢地轉了一圈,以一種近乎木讷的眼神向索妮看去。索妮正仔細觀察着她,接着将下一條裙子遞給了女仆替她換上。

“我認為綠色與您的的頭發最相配,您覺得呢,小姐。”索妮站在她身後,為她戴上與裙裝搭配的寶石項鍊一邊說道,“公爵大人命令我天亮後便會去人界購置您的衣物,在此之前隻能暫且委屈您穿我的,原諒我招待不周。”

“不,不——”萊雅莉低下頭,極小聲地回答道,可是随即便意識到,她并沒有可以回應的話語。她原想裝腔作勢地說些什麼,好讓她們不要覺得自己窮酸,可是轉念想到自己衣不掩體地披着阿魯卡德公爵的披風被他帶回自己的宅邸,任何試圖維護自尊的舉措都會令她露出馬腳,隻會招來更多的羞辱,于是她最終便什麼都沒有說。

那是一件綠色深得更近乎藍色的長裙,随着她細微的動作,修長的裙擺上的布料隐約閃動着光芒。這樣華麗昂貴的衣服不要說穿在她的身上,她就是連摸也沒有摸過。每周在教堂的禮拜上,她總是穿着粗布做的黑灰色裙子坐在人群的最後一排,那時,即使是莊園主斯洛克莫頓一家的妻女也不曾穿過這樣精美的衣服。阿魯卡德邸的仆從對她的善意顯然遠超她的預期。

她不自在地想去摸自己鬓角的碎發,這才想起她淩亂的紅發早就被女仆梳理平整,在兩邊各編了幾條細細的辮子,又用金色葉子形狀的發卡固定在耳後。她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端詳着鏡中的自己,難以置信地擡了擡手,卻又不知道該去觸碰哪裡。她們究竟施了什麼樣的魔法,将這一直令她頭疼的一頭紅色卷發打理得這樣優雅順滑?

想到這裡,巨大的不安與自卑淹沒了她的心智。面對她這個不速之客,她們一定覺得很不耐煩吧。她幾乎确信,如果不是出于阿魯卡德公爵的命令,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得到仆從們友善的對待。這樣的想法像尖針一樣刺痛了她的自尊。可是索尼和女仆并沒有注意她低沉的神色,十分振奮地恭維起來。

“您比阿耳忒彌斯更加光彩照人!”

“我相信,公爵大人也一定會喜歡的。”

聽到陌生的誇贊與那個男人的名字,萊雅莉的臉一下子發燙起來。她近乎羞怯地向她們道謝。于是女仆又将一條金色緞帶系在她的腰上,最後替她披上暗紅色的天鵝絨披風。在她們期待的目光中,她像一隻僵硬的木偶那樣活動着手腳,在她們面前緩慢地走動了一圈。這令她意識到,即使先前沐浴的時候索妮已經替她用過草藥,她身上被村民打過的地方還在作痛。她驚訝于這遲來的清晰的疼痛,似乎長久以來的麻木令她對自己身體的感知都産生了距離。現在穿着這身精美衣服的身體,真的是她自己的嗎?正在挪動着腳步向前走動的,也是她的腿嗎?

索尼帶她離開了房間。被仆人們點燃的蠟燭在寂靜的走廊投下一片片規整的陰影。這座建立在山坡上的城堡并沒有什麼活力,盡管能從低調的裝潢與外形看出城堡主人高貴的身份與不俗的品味,可是寬敞的大殿與走廊寂靜無聲,不僅沒有往來的客人,就連忙碌的仆人也隻依稀看到幾個。

“阿魯卡德……公爵,是吸血鬼吧?我真的可以居住在這裡嗎?”她在索妮的攙扶下走下樓梯。寒冷的空氣中依稀飄來甜酒的香氣。

“這的确是有悖規矩的。但是公爵大人從不食用人血,也不用血仆,這在所有血族貴族中都是聞所未聞的。”索妮帶有些許驕傲地回答道,“公爵不僅對我的主人有恩,居住在這裡的公爵的部下與仆從也都對他十分感服,絕不會有人背叛告密的。小姐不必擔心。”

“血仆是什麼?”她心不在焉地問道。

“是由血族圈養的專門提供血液的人類。”女孩歡快的聲音讓萊雅莉感到她們之間的空氣一下結了冰,“不過您别在意,人類被吸食血液的同時就被奪去了心智,所以他們沒有痛苦,就連害怕也不會有。當然,正如我先前介紹的——阿魯卡德邸既不食用人血,也不會任用血仆。公爵的屬下,比如我的主人,即使要喝人血,也必須去公爵大人領地之外的地方。”

“謝謝你,索妮。我并沒有在意。”她鎮靜地說道。一種嘔吐的沖動讓她從原本的期待與好奇中脫離了出來。對了,這就對了,他和她原本就是不一樣的人。或許在他看來,她這樣的人類就像牲畜一樣低賤——即使索妮聲稱他與其他血族并不相同。一股沒有來由的憤怒占據了她的心智,阿魯卡德公爵的臉漸漸地與她腦海裡其他人的臉重合在一起:教堂裡木讷詭異的耶稣畫像與神色嚴峻的神父們,莊園主斯洛克莫頓,村子裡對她時常抛去仇視目光的男人們,前來逮捕她的檢察官。歸根結底,他與他們又有什麼不同?不論他是一時憐憫,又或許是真正秉性純良,才會在危難之時救了她,然而他所處的位置,他生來就擁有的财富、權力,像一塊巨石一樣,天然地壓在她的身上,就像狼要吃羊,老鷹獵捕兔子。

難道她要向造成她與他人不幸遭遇上位者感恩戴德嗎?

先前那股憤怒變成了一種更深沉冷靜的仇恨,令萊雅莉的眼神逐漸黯淡下來。身上華麗的裙裝變得像滾燙的烙鐵在灼燒她的皮膚一樣。索妮沒有覺察她的異樣,将餐廳的門推開了。阿魯卡德公爵已經就座在餐桌旁。一位看起來更年長的侍者站在他的身後,與他交換了眼神後,恭敬地半彎着腰退下了。萊雅莉看到他還是怔了一下。此時他換上了漂亮的白色系帶罩衫,松垮紮起的銀色長發搭在他一邊的肩膀上。他身後壁爐在他格外友善溫柔的臉龐周圍打上暗橘色的暖光。他看見她穿戴上索妮的新衣與首飾,并沒有顯得驚訝,隻是站起來,露出謙遜禮貌的笑容。

“我來遲了。”幹巴巴的話音剛一出口,她自己也感到這是一句極其傲慢的道歉。好在男人完全沒有介意,隻是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就坐。

“我沒有考慮您更衣所花的時間,才過早讓他們準備了食物。”他過分友好地回答道,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語氣不佳,像小狗舔舐主人的手那樣乞求她的原諒,“您對一切還滿意嗎?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事實上,我們将我衣櫃裡所有的衣服都試了個遍呢!”顯然索妮并沒有捕捉到她微妙的怒氣與敵意,有些得意洋洋地邀功道。

“謝謝你,索妮。”阿魯卡德公爵說道,随後又像怕惹怒萊雅莉似的,順着索妮的話誇贊她,“綠色的确十分襯托您頭發的顔色,萊雅莉小姐。”

索妮興緻高漲,也許是很久不曾接待過客人了,對于萊雅莉的到來,她展現了超出職責的投入:“這條裙子是我在人界的商鋪買的,恐怕不是最合您的身材的,也沒有您想象的華美。不過這隻是暫時的。明天我會帶着您的尺碼去找成衣匠。”

男人用餘光撇了索妮一下,又快速地看了萊雅莉一眼,柔聲問道:“您不如趁現在告訴索妮喜歡的樣式。”

“這件衣服對我來說已經夠華麗了,難道對你們來說不是嗎?”她幾乎是帶着疑惑,小心翼翼地問道,就好像男人與索妮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那樣不可思議,“甚至,對我來說,有點太好了,并不适合我。”

索妮并沒有生氣,隻是大失所望地癟了癟嘴,顯然,她想借此機會大顯身手的計劃泡湯了。這個孩子心性的惡魔抱着最後的希望想勸說她回心轉意:“可是您穿上它真的很美。”

萊雅莉不自在地垂下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自己的意識似乎又一次脫離了這具軀幹。原本布料在皮膚上的鮮活的質感、摩擦、重量都在一瞬間消失了,她無名的迷失的靈魂隻是短暫地借住在這個名叫萊雅莉的女孩的身體裡,而這身體所觸碰的一切物質都與她失去了關聯。她不僅認為自己并不美麗,還時常覺得自己甚至并不真實存在。她從不怎麼照鏡子。這不僅是因為她家徒四壁的緣故。寒冷、疾病、愚昧與貧困像沃伯伊村冬日的陰霾一樣,也籠罩在這個偏僻村莊的許多人頭上。一切可以看見的東西都帶着病怏怏的、陰冷的神色。這裡每一個衣衫褴褛的人都像磨坊裡被碾磨的麥子,這種折磨不僅是集體的、難以承受的,更是反複的、永不終結的。這些生活困苦、無路可逃的人們在萎靡的面孔下,往往透露出一種不難被發現的困獸猶鬥的憤怒。人們緊縮的眉毛與抿得發白的嘴唇,以及他們握得緊緊的、卻無處施力的拳頭,也都像有毒的葡萄被研磨釀造成毒酒那樣轉換成暴力、詛咒、仇恨與酗酒。然而萊雅莉并不是其中之一。父親與母親都逝世之後她就意識到,她當不成毒酒。她是被安靜地磨成粗粝粉末的麥子,被做成面包然後為人果腹。這并不是說她對自己與他人的處境無動于衷,而是她的天性中就缺乏一種感知——她時常覺得自己的生活并不真實。盡管她也進食、排洩,她走路時,雙腳也同其他人一樣踏在土地上,可是這片土地在她看來也隻是一片随時會坍塌崩瀉的流沙。

就像這件衣服也會腐化,她的身體、她的存在總有一天也會消失。因此沒有什麼是穩固的,沒有什麼是有意義的。

“謝謝。可是,我更喜歡符合我身份的衣服。”面對索妮的細聲軟語,她也有點不忍心拒絕,隻是以不大習慣的溫柔聲音客氣道,“何況本來就已經夠勞煩你們了。所以,最便宜低廉的衣服就好。”

索妮原本還打算說些什麼,卻被先前離場的年長侍者打斷了,他将打開的紅酒倒在萊雅莉面前的玻璃杯裡,一邊對索妮說道:“這裡有我服侍就夠了。索妮小姐,天亮時您就要出發了,不如早點去歇息吧。“

這番話的确說服了她,先前因為稀客的來訪而産生的亢奮與熱情因為他的話語轉變成遲來的疲憊。她沖萊雅莉和公爵笑了笑便離開了。那位侍者接着将萊雅莉不熟悉的菜品依次端上桌子,熟練地用餐刀與叉子分好,十分體貼地放進她面前的圓盤裡。多汁鮮嫩的肉類裹上香味複雜的醬汁,如果在其他時候,這些美味的菜肴也許真的會讓她徹底忘記所有煩惱。她的記憶中,上一次用面包蘸馬鈴薯濃湯的印象也十分模糊了。她應當是餓壞了,可是她的味蕾幾乎感知不到味覺,就像咀嚼黏土那樣讓食物灌進她的食道。與她面對面坐着的男人時不時關切地将目光投在她的餐盤上,她隻好更加賣力地将食物切成小塊然後塞進嘴裡,然後悶頭用紅酒将它們統統沖進胃裡。

當她用刀叉切食物的頻率變得越來越低,最後終于停下來時,一個生面孔的女仆上前收走了桌上的盤子與餐具。顯然她隻吃下了盤子裡的小小一角,這讓她無比慚愧内疚地低下了頭。不出她預料,阿魯卡德公爵看向她的眼神中多出幾分焦急與擔憂。

“不合您的胃口嗎?”

“不,不——食物都很可口。”她急忙否定道,“是我自己沒有胃口。”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溫柔得出奇,可是她還是捕捉到那雙深紅色的眼睛裡閃過的悲涼的神情。不論如何,他都救了自己,并且還慷慨地讓失去容身之所的她住在這裡。萊雅莉先前的怨怼被沖淡了。這位古怪的公爵并沒有對她的粗魯的态度有半分不滿,隻是他臉上的笑容中,痛苦的成分變得更多。這令萊雅莉慌亂地意識到,自己出于習慣的無禮言行傷害到了他。

男人的沉默越拖越長,他流露出悲傷、破碎的神情,使她像看到一個即将哭泣的孩子那樣亂了陣腳:“真的很感謝您的招待。如果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在您這樣高尚的人看來,一定認為我過着腐朽不堪、無藥可救的生活吧?”他苦澀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客套,“您并沒有錯。可是但願您會原諒我,從很早開始,我的生活就已不是我自己的。我必須扮演這個我自己也厭惡的角色。”

他自白中包含的自卑與自我厭惡像一陣鈍痛,深深地擊中了她。為什麼他會如此輕易地被她傷害呢?明明于他而言,自己不論是身份還是與他的關系,都那麼的微不足道。她用沉默回應他。于是男人凄涼地笑了笑,說道:“可說到底,您的評判是公正的。我的确不該将自己堕落的罪過推脫在他人身上。”

“您救了我,這是不容争辯的事實。任何人都實在不該産生那種偏見。”萊雅莉幾乎在一瞬間便大聲地反駁起來,可她随即意識到到,剛剛帶有偏見質疑他的品行的人正是她自己,于是聲音内疚地降低了些,“您救了我,又允許我住在這裡,您對這裡的人也都很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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