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亮了一天一夜,其實早在後半夜筆記本便因缺電瀕臨關機,要問裴景聲為什麼知道,要問羅闵的尾巴為什麼敲得那麼用力。
聚精會神鑽研了一天一夜《貓和老鼠》,黑貓終于抵抗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這一覺又是一天一夜。
裴景聲幾次想提起它清醒清醒,手撫上背毛,臨到了提的階段,又松了手。
羅闵醒來時,房間内空無一人。
他起身,棉帕落下,通體赤/裸,皮膚接觸空氣沁涼,他變回了人形。
羅闵意識到,這或許是他離開的最佳機會。
他第一時間鎖上房門,在衣帽間翻湊出一套不出衆的搭配,白襯衫黑褲,除非貼着袖口看刺繡,才知道這屬于裴景聲。
羅闵解開領口兩顆扣子,頭發向後抓露出淩厲眉眼,對鏡露出幾個不耐煩的表情。
像個纨绔的公子哥。
除了衣服外,他沒碰任何東西,僅在打開門鎖後,小心擦去了把手上的指紋。
雖然想知道自己身處何地,以穩妥點的方式離開,他看向電腦又移開視線。
一絲痕迹都不能留下。
沒人會想到他會與一隻貓有任何關聯。
在臉上潑了捧水,羅闵從衛生間的窗離開。
落地,在石子路上踩了又踩,直至腳心磨出細小的傷疤,沾上塵土。
他貼着牆根走,直到走到後院,都好運氣地沒碰見人,想來裴景聲不在,他們也過得輕松些。
不過,羅闵還是跑進了密林,做戲做全套。
他遇見的第一個人,是高勝。
那日找到黑貓,高勝額外得了嘉獎,卻始終心神不甯,夢裡始終飄蕩着一抹白色的魂。天亮後他再問最先驚叫的同伴,同伴卻咬定了隻是天太黑看錯了眼。
他每日尋空便去密林站在那顆樹後,一遍遍回想那夜。
天那樣黑,他也絕不會看錯,可除了他,誰能證明那抹白魂存在過?
在密林發現人影時,高勝險些驚喜地叫出聲,壓住心中那份詭異的悸動,他開口喝道:“誰?站住!”
那人穿一身白襯衣,轉過身來,皮膚白得發冷,映襯眉眼格外深,帶着疲憊的怒火、被冒犯的不快,但似乎見到他又是值得慶幸的。
因為他扯起嘴角,“終于找到人了。”
高勝的眼睛幾乎無法移開,他想,錯了錯了,他要找的是随時可以消散得無影無蹤的鬼魂,絕不是一個狼狽卻不掩風姿的少爺。
可他還是死死盯着,“你是誰,從哪兒來的。”
眼前男人十分警惕,羅闵壓着眉頭很是不快地解釋:“和人開車上來轉轉,吵了一架,不小心留在這兒了。”
高勝視線落在他光裸的腳上,那少爺又惱怒地擠出幾字:“打賭輸了。”
看他一身衣服料子不錯,卻穿得沒個正形,應當是尋摸地方打賭飙車,輸得凄慘連鞋都被人脫了,丢在這荒山野嶺絕地求生呢。
“你怎麼走到這兒的?”
眼前青年努力壓着火氣,“還能怎麼走的,靠我兩條腿!”他指着樹木空隙間透出的别墅一角,“就那一座房子,我不往那走我找死麼。”
說着話,青年額間滴下水珠,大概是走了太久凝成的汗珠。
“你……”
“還問還問,你不幫我就算了,有什麼好問的,我是什麼不法分子你拿槍崩了我!”
高勝消了聲,換作往常他早嗆聲回去轉身便走,可他牢牢盯着那顆水珠沿着青年冷透白皙的臉頰滑落,最終隻是點點頭,“我知道了,我送你回城。”
羅闵的臉上恰時浮現喜色,但他又尚存狐疑地問道:“真的?你是這家的主人?”
注意到羅闵舒緩臉色,高勝不禁露出笑容,沒直接回答:“我有車。”
“切。”羅闵對他翻個白眼,小聲嘟囔,“我也有。”
羅闵一雙腳盡是劃痕,卻也倔強地沒叫人背,跟在高勝身後,踩他的腳印,高勝也有意避開枯木碎石,走得穩又慢。
出了密林,羅闵一屁股坐倒在一塊平頂石上,“我走不動了,你去把車開來吧。”
高勝點頭,走出幾步回頭叮囑:“你就留在原地。”
他看到羅闵又臭了臉,似乎在說:廢話,我都這樣了,還能走哪兒去。
日頭高懸,大概正午。進入深秋,氣溫降了,沐浴在陽光下終于不似火烤,羅闵閉着仰起臉,呼出一口氣。
繼而他又站起身,望向高勝遠去的地方,這個男人是意料之外的因素,他做好了被傭人盤問的打算,就算鬧到裴景聲眼前,他也有應對的策略。
但有高勝這個意外之喜,能省去許多麻煩。
高勝告了假,啟動他平日舍不得開的越野,拿了雙拖鞋放在副駕,在轉角處接上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