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貓有心躲藏時,就算在狹窄密閉的空間,都難以尋到它的蹤迹。
羅闵作為一隻體型不大,毛量很多的新手小貓,必須極富耐心貼着台邊潛行。
為盡可能地縮小身形,黑貓身體壓低,耳朵向後貼在腦袋上。從正面看幾乎瞧不見前爪,兩條後腿後蹬,每走兩步便謹慎地停下,身體随行動略微搖晃,尾巴壓在地面,屁股一扭一扭更加明顯。
很快,他就匍匐至幫廚腳邊,等待幫廚轉身退開的空隙,一躍而起奪取辣椒。
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時機。
黑貓耐心地蹲守……
“小劉,去拿煨好的高湯過來。”
“好。”幫廚腳尖一轉,身體轉向外側,剛邁出兩步,突然聽得身後一道喝聲。
“什麼東西?!”
一團黑影縱身躍上台面,主廚伸手阻攔,用身體為盾遮擋名貴食材,免受不法分子的侵襲!
然而那黑影身形一定,貓的輪廓鮮明顯出,對那主廚躊躇滿志制作的菜肴不屑一顧,極有目的性地直奔色澤鮮亮的辣椒,來不及在橙黃與鮮紅之間猶豫,叼起顔色黃亮形如燈籠的辣椒躍下台面。
整套動作前後不過兩三秒。
幫廚緊趕至黑貓去路前方,雙腿下蹲穩住姿态,肩膀打開十指張開,隻待黑貓奔來一舉将它攔腰截住。
一隻小貓,有啥可怕?
幫廚雖不及主廚功力深厚,卻也颠勺多年,兩臂結實有力,自信滿滿,勢必拿下這不知好歹、膽大包天的小貓。
他已經能想象黑貓被他抓在手心無助又不甘地哀嚎,而他鐵面無私地奪回被盜走的…辣椒,那時黑貓将在他手心任他揉搓。
柔軟的腹部、蓬松的尾巴、還有圓圓的臉蛋,必須将這壞蛋的胡須都摸一遍。
然而幻想終歸是幻想,在羅闵看來,幫廚動作笨重而緩慢。他輕松一蹦,身體在空中拉成一長條,分别于幫廚膝蓋、肩頭兩次借力。幫廚眼睜睜看着它高高躍起,側身一蹬牆面越過他,優雅地落地,辣椒穩穩地叼在口中。
事成,隻見黑貓回頭一瞥,落在人眼裡盡是挑釁,殊不知羅闵内心善良地說了聲抱歉。
嚣張的、邪惡的黑貓。
裴景聲悄聲從黑貓視線側面死角靠近,實在想不通一隻貓怎麼如此脆弱又頑強,來家後沒吃過什麼東西,全靠輸液撐着,一會兒難受得似乎快死了,攢了些力氣又上蹿下跳作威作福。
唯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
若非親眼通過監控所見,裴景聲怎麼都想不到一隻貓蹑手蹑腳地籌謀、捕獵,隻是為了偷走幾顆辣椒。
輕緩的動作帶起空氣流動,脊背毛發輕易捕捉到風,羅闵看也不看,閃身避開突然邁步而出的男人。
裴景聲再一次冷冷警告道:“貓不能吃辣椒。”
貓不能上床,貓不能吃辣椒,貓還不能變人呢。
羅闵跳上高處的香薰架,确保沒人能直接接觸到他,慢條斯理地端坐下,将緊叼的辣椒放下,很有用餐風度地舔了舔爪尖。
沒錯,他已經學會了給自己舔舔,雖然隻局限于簡單的清理,身上的毛發還是太茂密了……
于是,裴景聲親眼所見,一隻貓,用指甲插起一隻黃澄澄的辣椒,送到嘴邊,撕扯成小塊,慢慢品味。
幫廚聞訊趕來的傭人也看呆了,張着嘴站在原地提着梯凳,“那麼聰明呢?”
“聰明個屁。”裴景聲暗罵道,腦門青筋直跳,誰家好貓吃辣椒?
費盡心機,就為了吃個破辣椒,東星斑、黑虎蝦,甚至耗牛肉看都不看一眼,挑了個最不能吃的,純缺心眼。
黃燈籠辣椒,其辣味剛猛,在辣椒界居世界第二,辣度可達17萬個辣度單位,是名符其實的辣椒中的霸道總裁。*
隻待黑貓反應過來,必是一場兵荒馬亂。
一面傭人踩着梯凳小心接近羅闵,一面由幫廚捧着剝好的蝦肉引誘,“喵喵,特别好吃,快下來,喵喵喵。”
非但沒有奏效,甚至羅闵在聽到動靜後,挪動屁股背過身,專心品味辣椒的風味。
他的背毛長好了,團起身又像個黴豆腐。
辣椒的确很辣,能引發内外轟鳴的疼痛,換作皮薄的人形,隻怕已經滿臉通紅。
但也很爽,就像有人迷戀穿孔的疼痛,掌握身體的自由讓人飄飄欲仙,而辣同樣能帶來疼痛,輻射性地蔓延,燒灼感能停止一切毫無意義的思考。
愛吃辣這件事廣泛地為大衆接受,人們聽說一個人愛吃辣,頂多說他的口味重;聽說一個人愛穿孔,哦,那他一定有點精神疾病,還有點小錢。
羅闵平常買的大多是曬成幹的小米椒,偶爾改善夥食,會在菜場買線椒,綠色健康。
樓下一間鋪子做的是果蔬生意,街坊四鄰都便宜些。然而出了那檔子事後,沒明說不賣給他的商販坐地起價,甯肯不做他的生意。
羅闵沒想着自讨黴頭,自覺多花時間繞去西邊的菜場,也不叫雙方難堪。
他當然理解。
不過,菜場裡可沒有這樣辣得夠勁的椒,柳市的人好清淡,講究的是食材本身的鮮,連味精都很少放,更别提辣椒了。
辣椒多是提味用的輔料,每餐切個半根就差不多了,菜場上賣得最好的還是帶甜味的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