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麼。”裴景聲手指前推浮雕骨瓷盤,“吃。”
裴景聲從未見過如此難纏、自我的流浪貓,養起來比名貴的品種貓還精細。
盡管他對那些精美得直奔玩偶培育的繁育品種毫無興緻,也不妨礙他以超于前者的飼養标準為他的貓喂食。
可惜羅闵不領情。
說實在的,羅闵對食物幾乎無偏好之情,這是極為罕見的事。
沒有厭惡也毫無偏愛,進食就成了維持生計的手段。
羅闵沒有自虐的念頭,作為人類時遵循着一日三餐的準則,準時準點。
對食物的了解僅限于圍繞人的淺薄認知。
對貓應該吃什麼,不應該吃什麼,知之甚少。
為避免小命在一不小心中嗚呼,也避免産生未知連鎖反應,羅闵從未嘗試過以貓的形态進食。
數種生骨肉、動物内髒滴得出血,西藍花剪得細碎,還有碾成糊狀看不出原料的蔬菜泥,撒了一層營養粉。
盛在新晉飯盆中,紅的紅,綠的綠。
在盯着他被迫成為家貓的第一頓飯數分鐘後,黑貓謹慎地探出前掌——
撥弄了兩下飯盆。
“是不是飯盆太低了它吃不着?”阿姨對這小東西很關照,在裴景聲點頭後取來果盤架墊在底下,慈愛地說,“吃吧吃吧,都是好吃的。”
多讨人喜歡的貓,盯着食物嚴肅而謹慎的樣子比小寶寶還讨喜呢。
飯盆調高後,與羅闵令貓羨豔的小圍脖齊高,他低頭就能品嘗到這價值不菲的一餐。
同時,生肉無論如何都無法去除的腥味鑽進鼻腔,不算難聞,但也勾不起食欲。
打過營養劑的身體并不餓,黑貓仰起臉,向着飯桌裴景聲的方向瞧。
自從意識到無論想表達的欲望有多強烈,聽在旁人眼裡隻是毫無意義的喵喵叫後,羅闵明智地不再開口。
“文文想和裴先生一起吃?”阿姨熱心解讀,但顯然她并非善解貓意的那類人。
“喵。”
沒什麼意思,隻是不忍阿姨自言自語。
“裴先生!”阿姨躊躇片刻,“文文想和你一起吃飯呢。”
不是。
羅闵沒意識到尾巴落在地上左右略有煩躁地擺動,隻替女兒照顧過小狗的阿姨适時補充:“文文很期待呢。”
裴景聲聞言擡眼,瓷碗落下咔哒一聲脆響,以他的角度看,黑貓的長毛遮擋部分瞳孔,使眼睛看起來很淩厲,帶着點兒兇,有點邪惡。
看不出任何依賴親近之意。
“它不吃?”
餓了這麼久換作其他流浪貓不護食都是好性格,哪有像羅闵這樣的,擺到眼前的東西也不肯嘗。
要麼是傻的,要麼是作的。
黑貓甚至能聽懂他的談判做出回應,哪有傻的迹象?
隻有作得挑挑揀揀,才會餓到低血糖暈死在車輪前。
若不是今天裴景聲突發奇想到城中村轉一圈,黑貓或許此時不知亡命在誰的車底下,一縷冤魂早喝了孟婆湯轉世去。
“把它抱過來。”
阿姨應聲,俯身去撈,連撈三次,柔軟的身體都似液體般從她臂彎中滑走。
拒不配合的模樣。
“文文,過來。”裴景聲挑高聲線。
羅闵背着身,沒聽見。
可裴景聲分明見他那雙耳朵下壓。
阿姨為難地站在一旁,試圖用腳尖将黑貓推去裴景聲身邊。
“行了,你去休息吧。”
阿姨三步一回頭走遠了,黑貓仍揣着手蹲坐在原地。
男人起身,頃刻站至羅闵身前。
一雙腿似一堵移動的高牆擋住羅闵去路。
“吃飯。”裴景聲發出指令。
羅闵絲毫不懼,趴下身子團成一圈,這個姿勢看後背的傷勢毫不費力。
塗過藥膏已不疼了,但癢意仍在。
癢到生出用舌頭的倒刺舔舐緩解的意圖。
裴景聲額頭一跳一跳,眼見羅闵隻差将臉埋進背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黑貓後頸皮。
這次羅闵拒不配合,倔着腦袋,扯得後頸連帶背部一片痛麻,不肯示弱。
不配合、不聽話、出爾反爾。
黑貓的每一個動作仿佛都在挑釁,将裴景聲的底線掏出來翻花繩。
“你不吃我就收走,這一天都沒有吃的,再給你三十秒時間決定,你自己好好想。”
不知疼痛的僵持愚蠢,裴景聲适時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