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耳攔住羅闵的去路,似乎在阻止他繼續前進。
羅闵繞過它,尾巴輕拍上一隻耳的腿,繼續向前走。
一隻耳的叫聲更急切了,輕易可辨的焦躁。
羅闵猜想或許城中村的人驅趕過它,或是……
這裡的人素質參差不齊,也不乏品行低劣欺負弱小之徒。
想到這裡,羅闵停下腳步,轉過身,破天荒地用腦袋去頂一隻耳的脖子,生澀且快速地舔過短短的毛發,輕輕叫了一聲。
一隻耳尾巴甩動得更快,欣喜地試圖反蹭回去,黑貓卻已抽身離開。
羅闵深深回望它一眼,轉眼便跑進了城中村錯綜複雜的巷道中。
一隻耳下意識向前邁步,卻硬生生止住步子,伫立在原地。
月光落在它漆黑的毛發上,透不進一點光澤。
……
羅闵輕車熟路将窗戶頂開縫隙,輕松進入房間。
他蹲坐床邊,等了好一會兒,不見絲毫異樣。
口腔内血腥氣仍在,是剛才親近黑犬時舌尖掠過傷口舔舐得來。
黑狗血并不能對形态的變化産生影響。
月上枝頭,遠處城市霓虹璀璨,車流如潮,映亮了半邊天。城中村星星燈火,透進窗内。
羅闵隐在陰影中,腦中電光火石一閃,終于抓到關竅。
由人到貓的變化并非每回都失去意識,譬如這次,羅闵幾乎是清醒地經曆全程。
沒什麼特别的感受,不過眼前一閃視角瞬間切換。
然而由貓變人的轉換,羅闵不曾有一次清醒着體驗。
或是體力耗盡支撐不住以至昏迷失去意識,或是入睡後再度醒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完成轉變。
貓形的維持時間有長有短,幹擾因素各不相同。
唯一确定的是每一次都在無意識中變化。
那麼,變身的關鍵在于“無意識”?
所以,第一次做貓時在外四處藏匿的淺眠,沒有觸發“無意識”的條件。
如果想要恢複人身,就必須抛卻一切思緒,進入無意識狀态。
簡單來說,就是——睡一覺。
在外跑了一天,身上灰塵、血迹和口水混在一起黏住毛發,羅闵下不去口,貓的形态洗澡又極為不便,索性睡在地上,等着恢複人形後再處理。
可即便身體已異常疲憊,大腦卻異常活躍。
羅闵閉着眼,思緒沉浮,夢境紛擾而來。
他夢見自己穿着高中校服與人并肩走出競賽考場,那人落後幾步,突然叫住自己,“說好了,我們要上同一個大學。”
還沒等羅闵回話,眼前的人又變作一隻高大的黑犬,熱情地舔舐自己,羅闵全身上下被熱烘烘的口水浸透了,才發覺自己變成了貓。
視角降低,雨日的皮鞋再度進入視線,用調笑的語氣說:“生态不錯,耗子都那麼大,不怕人。”
緊接着一道士殷勤地上前,大聲斥道:“急急如律令!”
再打眼一瞧,那道士分明頂着一頭錫紙燙!
羅闵的眼球飛速轉動,終于在一道巨大的響聲後被迫驚醒。
翻身而起,映入眼簾的還是絨絨的前爪。
體感中過去了很久,然而天邊堪堪浮出幾抹微光。
驚恐的狗吠聲從窗外傳來,一聲較一聲高亢。
羅闵躍上窗台,雲層厚重,霧氣朦胧。
他的房間朝北,狗吠聲在東面。
一夜多夢,身體疲乏地如同晝夜不休狂奔,呼吸更為急促,心髒的下墜感尤為強烈。
黑犬身披月光,目光追随他離開的畫面從眼前閃過。
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窗台。
……
“找到了嗎?”
“沒有,裴總,可能是逃走了。能跑應該沒出什麼事,周圍沒有血迹,剛才的車速也不快,大概是被輪胎帶起的石子砸到瓦楞闆的響聲驚到了。”
司機态度恭謹地回複道。
即便載着這想不開不睡覺的腦殘有錢人開車轉了一晚上,天亮後突發奇想非要來道路狹窄的城中村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差點撞死一條橫竄出來的狗,也情緒穩定,對得起五位數的工資。
裴景聲坐在車後座,閉着眼悠悠說道,“那回去吧,待會叫人來找找,受傷了就送醫院。”
想來那狗叫得那麼大聲,也沒出什麼事。
“好的。”司機繞車一周,系上安全帶點火,剛開出幾米,便重重踩下刹車。
“……”
裴景聲不說話,司機咽下口唾沫,“裴總,有東西倒在前面。”
“這地方是老鼠洞嗎,隔一會兒就竄出幾隻?”
司機低着頭不作聲,避開後視鏡中冷冽的視線。
“下去看看。”
司機忙應聲,裴景聲已先一步開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