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去哪兒了?
住院的八天時間裡,陳嘯每日都在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仗着自己是啞巴,用手語比劃隻能吵到羅闵的眼睛,把手翻得像結印,喋喋不休。
天知道羅闵是怎麼躲過一雙雙窺視的眼睛,從家中消失又離奇出現,要知道防盜窗沒有絲毫被破壞的痕迹。
陳嘯無法用他并不發達的大腦得出結論,而羅闵眼一閉吐露兩個字:“你猜。”
對李明正的解釋則客觀得多,“變成貓鑽出去的,死在外邊沒人收屍又回來了。”
李明正面容扭曲:“你怎麼不說你變成蒼蠅飛出去的呢?”
羅闵點點頭,“你這麼想,也行。”
總歸是變成小動物了,不過沒人相信而已。
看在羅闵面色白得透明的份上,李明正沒再追問。
那幾日經曆,在腦海中格外清晰。
為什麼會變成貓?持續時間多久?變回人形的契機又是什麼?
對了,他變回人形時是赤/身/裸/體嗎?
眼窩周圍又隐隐作痛,好似螞蟻啃噬神經,帶來持續的折磨。羅闵躺倒在病床上,索性什麼都不想了。
出院後,羅闵獨自将羅錦玉的骨灰裝盒捧回家中,再次回絕李明正聯系墓地的好意。
羅錦玉多半不想葬在這兒,羅闵沒精力去想她該落腳在哪,索性隻将她放回卧室,落了門鎖不進出。
客廳地闆縫隙裡滲了血,擦不幹淨。
羅闵單腿蹲在地,用闆刷沾雙氧水刷洗,盤算着資金用度。
羅錦玉的積蓄自買下這套房便所剩無幾,她大概如名字一般自小錦衣玉食,幹不了粗活重活,隻在花店插插花包裝一二,做個漂亮的花瓶吸引人氣。
工資勉強夠了羅錦玉平日的吃穿用度,再要将羅闵養精細是不太可能了。
衣服反季買,學費靠減免。羅闵十四五歲身量大緻有了雛形,肩直腰細,胯窄窄地收束,面容相較同齡人少了幾分稚嫩,是個能打工的好料子。
家中生活開支早就在不知不覺中由羅闵獨自承擔。
故而生活上而言,羅錦玉是不是活着,對羅闵影響不大。
隻是羅錦玉一死,恐怕周邊的兼職都不肯再讓他過去。加上尚不明晰的變身規律,就像随時引爆的炸彈,随時可以将所有穩定因素毀個徹底。
咚咚咚,咚咚。
羅闵蹲得腿麻,想得頭疼,正要一屁股坐下,從褲兜裡掏東西提神,猝不及防聽見敲門聲,硬生生穩住身體,兩腿反方向施力站起身開門。
是陳嘯。
陳嘯又在結印,“什麼味道?你又吃?”
羅闵個子高臉小,冷臉也像在攝影棚拍雜志封面;陳嘯則是個純粹的大傻個,梗着脖子看人像鬥鵝。
“我還沒吃。”羅闵不和他對視犯傻,轉過身走人。
任憑陳嘯在他背後手劃出破空聲,悠哉哉蹲下來用力刷。
陳嘯從鼻子裡哼出氣,點開手機哒哒哒打字,機械女聲響起:“謹遵醫囑是作為病人良好的品德,對自己負責,更對身邊人負責。”
科技的便利在陳嘯身上得到完美運用,羅闵不聽就一遍遍重複,三百六十度循環播放,總之不費陳嘯的唾沫。
羅闵啪地站起身,肅着臉和陳嘯對視。
陳嘯手忙腳亂接住沒拿穩的手機,想起檢查單上慘烈的數值,給自己鼓勁對上羅闵的臉。
羅闵不慌不忙從口袋裡掏出一顆幹皺紫紅的辣椒,塞進嘴裡嚼,辛辣的氣味瞬間爆開,陳嘯迎面嗆上,咳得淚花一朵朵。
“我出院了,證明我身體很好。而且,煙酒才是最傷身、容易上瘾的工業産物。吃綠色無添加的辣椒,隻能說明我愛吃蔬菜,而蔬菜對健康有益。”
羅闵拿過陳嘯的手機,搜索了什麼,塞回他手上,機械女音一闆一眼地朗讀:“二手煙是指吸煙者呼出的主流煙霧和香煙燃燒時産生的側流煙霧的混合物,含有大量的有害物質和緻癌物,對人體健康有嚴重危害……*”
還不等陳嘯聽完,又調出【辣椒是蔬菜嗎?】的界面,上提:辣椒是一種重要的蔬菜,含有豐富的營養價值,包括維生素C、可溶性糖、可溶性蛋白質、類黃酮……
詭辯,絕對是詭辯。
但陳嘯又被極其詭異說服了,他打量羅闵尖尖的下颌,抿起的薄嘴,很固執的模樣。
他才十八歲,比自己還小三歲,從小離了爹,不久前娘也沒了,還進了警局被當犯人審。既沒以煙酒麻痹度日,也沒像3号樓那叛逆非主流一樣給自己紮孔全身刺青,已經是乖得不能再乖的好孩子了。
嚼幾口辣椒,也頂多算是吃零食。
陳嘯心想,得深切地與羅闵身心相融,設身處地,站在他的角度想,萬一這辣椒就是很好吃呢?
陳嘯攤開手,在羅闵懷疑的目光下要來一根辣椒。
小氣,給了根最細的。
陳嘯大義凜然地大口咀嚼,試圖品出蘊含其中的奧秘。
羅闵面無表情又在嘴裡塞了一根,閉着嘴嚼嚼嚼。
冷眼旁觀陳嘯四肢亂甩嘶吼着滑進衛生間,給出鼓勵:“勇氣可嘉。”
待陳嘯冷靜下來頂着火辣辣濕漉漉的嘴走出,正要蹲下幫忙,餘光瞥見餐桌上紙張華貴的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