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事嗎?**的死人了,羅闵那崽子不見了,這裡面明擺着有鬼!”張韬平日便神神道道,此時手抓着頭發來回踱步,顯然很不鎮定。
“羅姐剛死,這小子被抓進警局,剛放出來人就消失了。整棟樓的人都看見了,那屋子裡隻有他們倆,羅闵手上拿着刀!就算不是他動的手,這裡面也邪乎着,保不齊他就來找您了,您還能再折騰多久!”
丁秀慈手向下猛地一摔,站起身,脆嫩的南瓜藤落入菜籃,水滴四濺。
“有你這麼咒自己媽的嗎,警察都沒說什麼就鬼啊神啊的,我在這住了幾十年了,羅闵是我看着長大的,能有什麼事。”
羅闵懶懶趴着,饒有興緻看張韬眉毛倒豎:“你有心思在這住,我是不敢帶孩子來了。你不怕沖撞了,孩子體弱受驚是要傷身的!身上沾了煞氣影響孩子後悔也來不及了,您年紀也不小了,還能享幾年福考慮考慮清楚!”
“孩子…”挺直的背佝偻下來,丁秀慈嗫嚅,“小闵還沒找到呢……”
張韬抱臂,用冷冰冰的視線逼視着固執的濫好人母親。
丁秀慈别過臉閉眼,燈光照得眼皮通紅,咬牙,“搬吧。”
什麼時候搬,搬去哪兒,羅闵一概不知了。
身體詭異地從心髒泵出些許力量,頭頂如錐刺的疼痛卻愈發鮮明,羅闵回身張望一眼,扭身向家奔去。
跳躍捕風的動作輕盈,濃密柔軟的毛發在半空中擺動,一滴水滲入皮毛,接着是籠罩整座城市的雨幕。
爪尖險而又險地勾住牆面縫隙慢慢滑下,羅闵渾身濕透了,毛發糾纏水珠沉甸甸地墜着。
“裴總,等雨停了再走吧。”
轉角來了人,羅闵縮在角落,團成一團給下雨天不知道往家跑的愚蠢人類讓行。
定制皮鞋避也不避踏入水坑,西裝革履一群人與此地格格不入。
一人舉着傘,小步跟随為首者,低聲道:“這兒大多住的老人,最難挪動,不拿出些誠意怕是打動不了他們。等建立商圈的消息一出,恐怕更難纏,不扒下一層皮是絕對不甘心的。”
“哦?”最前頭的人停下腳步,正巧在羅闵窩着的正前方,“最近不是出了事兒,找幾個道士來走一圈。人老了,最怕的無非是那幾件事,早聯系的安排進新村的空缺裡。”
羅闵腦袋昏沉,怕什麼?
怕橫死,更怕被橫死的索命。
羅錦玉要索命,也是先索他的命,可惜羅闵可能等不到她頭七,得先往世投胎了。
黑貓的頭一栽一栽,雨滴落在鼻尖上,激起一個短促的噴嚏,在雨聲嘀嗒裡并不突出。
邁步離開的身影頓了頓,落在他身上,含笑道,“生态不錯,耗子都那麼大,不怕人。”
一行人不知如何接話,硬擠出兩聲笑。
黑影滞住,兩隻透亮的眼睛顯現出來,唰地從人群身邊疾速閃過。
順便給不知好歹的人昂貴的皮鞋上留下泥水和兩道爪印。
一鼓作氣騰身上樓,窗沒上鎖,羅闵用盡最後氣力頂開窗,一頭栽倒進去。
一隻貓會有人為它收屍嗎?
……
“小闵,你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嗎?”溫暖柔軟的懷抱輕輕裹着他,羅闵擡起臉,女人垂落的發絲掃在他鼻尖,“是懷念的意思哦。”
“小闵,你要永遠記得。”
羅闵擡起短小的胳膊拉扯女人的手臂,它們收攏得越來越緊,幾乎要将他瘦弱的胸膛擠得扭曲。
“媽媽,疼。”
女人置若罔聞,她從背後抱着自己的孩子,輕聲地哄着,“媽媽很愛你,沒有什麼比愛更重要。人生是無趣的日夜重複,是愛讓每一天充滿期待,讓蒼白的靈魂得以從貧瘠的土壤解脫。”
“你還記得嗎,媽媽和爸爸帶着你一起去看電影,每隔兩分鐘你就要舉手問爸爸這是什麼意思,那又是什麼,我和爸爸不好意思地抱着你從影院出來,最後我們在家等到電影網播重新看了一遍。你最喜歡裡面叫小宇的角色了,你說長大後要像他一樣保護家人……”
小小的孩子掙紮,尚不能自控的淚腺湧出淚,滴落在溫熱的肌膚,女人仿佛從美夢中驚醒,猛地松開手,跪坐在地,低頭凝視那顆淚珠。
羅闵下意識跑開兩步,止住腳步回身。
女人的臉上并無絲毫溫情,丁點笑意也無。
忐忑不安與愧疚在心間蔓延,羅闵小步跑進母親的懷抱,伸出雙臂摟住母親的脖頸,“對不起。”
“我不原諒你。”
羅闵的手僵住了。
女人用極其淡漠的語氣一字一句道:“我不原諒你。我恨你。”
“不要…媽媽,我不要……我愛…我愛你……”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眼角被淚水蟄得發燙。
“我以為一切都能輪回,就算等不到他,我也可以把你重新帶回這個世界。”女人空白着一張臉,嘴唇殷紅,欲哭無淚。
女人脫開羅闵的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可是不行,你一點也不像,你不是我的孩子。”
“一切都錯了。”
“我們早該在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