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讓他有點人氣了。
“李霜,快過來。”陳春決揮了揮手中為她準備的眼鏡。
“那就拍。”她走到陳春決身邊站定。
程椰找了位路人,幫大家拍照。路人很積極,讓他們故意擺出搞怪的動作,連續拍了三個動作,才讓程椰看成果。
拍過照片要前往摩天輪時,李霜假裝看了眼包,“那個,我落了東西,進去拿一下。你們先走着。”
“快去快回。”走在最後的陳春決放慢腳步,扭頭看她跑向禮品店。
片刻,她跑回來,手裡抱着一隻小狗玩偶和向雀喜歡的鲨魚玩偶。
“啾啾。”李霜撥開額前的劉海,追上向雀,在她面前彎腰,“啾啾,姐姐剛剛拿東西的時候,發現店裡正在搞活動,我特别想要這隻小狗,就買了,結果抽獎抽到了鲨魚玩偶,你要不要呀?”
“哇!有抽獎,我要!”向雀抱過鲨魚玩偶,小臉貼着玩偶,“小霜姐姐,你好幸運,謝謝你!”
“不客氣。”
李霜起身時掃了向海一眼,見他并未起疑,眼睛溫柔地看着向雀。
她松了口氣。
幸好原本店裡就有抽獎活動,可以圓她拙劣的謊。
李霜并不可憐任何人,小時候她也很想擁有屬于自己的玩偶,但夏梅以玩偶有浮毛不幹淨,會引起過敏而拒絕她。
很快到達摩天輪底下,燈光瞬間亮起,人群也跟着喧鬧起來。遠遠看去,摩天輪的燈帶就像是夜晚的眼睛,一閃一閃,許多的浪漫就此誕生。
排隊的人們擁擠不堪,李霜蹙眉忍着推搡,過了一會兒,保安來維持秩序,隊伍才慢慢擁有空隙。
跟随着隊伍不斷後退,李霜捏着懷裡的小狗玩偶,白色絨毛,黑色眼睛,潦草卻柔軟。
站在前面的陳春決越過人群,看向檢票口,扭頭湊近她,“大概再等十幾分鐘吧,很快了。”
“嗯嗯。”李霜點頭示意,在他想回身時,揪住他的衣角,“陳春決,這個給你。”
“不是給自己買的?”陳春決挑眉。
“不是,給啾啾買的時候,順手給你買了一個。”李霜手拿着玩偶搖晃,她笑眯眼,“不覺得很像你麼,它的毛也卷卷的。”
陳春決腦海裡浮現長椅上被摸頭的場景,耳根一紅,抓抓頭發掩蓋住,“那我就收下了。”
李霜見他收過玩偶,低頭用寬大的手掌去摸小狗的腦袋,本想收回視線,但聽見他不經意地問,“你好像很喜歡啾啾,總為她着想。”
“我是挺喜歡她的。在你看來,我是不是有點稍微越界了?”李霜看着高處摩天輪閃爍的光,五彩斑斓,看久了有些失焦。
陳春決垂眸看她,對上那雙清冷的眼睛,“怎麼會。隻是覺得你太周到,太為别人着想了。”
“但這些并不費力啊。”隊伍前移,李霜與他并肩往前走,“小學的時候吧,同學送了我隻玩偶,我放在床邊,結果有天回家,玩偶不見了。我借着下樓買橡皮的理由,下樓去找,結果在垃圾桶看到了那個玩偶,髒兮兮的躺在垃圾桶裡。”
“那時候不知道有什麼感應,我擡頭向我們家陽台看了一眼,我媽她就站在陽台看着我,看着我翻垃圾桶。我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覺得她的意思是,如果我敢撿回來——”
李霜吸鼻,“如果我敢撿回來,我就根本不能回家了。”
陳春決怔了一下,還未回應,就跟上前面的人将票遞給工作人員,挪開位置,讓程椰幾人先上,兩人一車。程椰與卓漁安,向海帶着向雀,而田朗站在外圍與李霜二人對視,“不用管我,我自己就行。”
李霜與陳春決進入車内,緩慢上升。
李霜額頭抵住玻璃,往下探,正在逐漸遠離地面,遊樂場是微小的音樂盒,而她如果是停留在原地的小人模型該多好。
歎息的聲音似斷流的河流,堵塞在心口,她收回視線。
坐在另一側的陳春決正拿着相機給她拍照,被她回眸捉到,一秒傻笑。
在遊樂場的一整天,他都圍在幾人身旁,到處走走拍拍,也不知道拍了些什麼。
“我能看看嗎?”李霜指着相機。
陳春決将纏在手腕的相機肩帶松開,那肩帶是墨綠色帶着古典花紋樣式,他将相機放在她的手心時,李霜摸摸肩帶,“好漂亮的帶子。”
“哦,那個是我媽出去旅遊,給我買的禮物。”
“嗯,這樣。”細細密密的氣泡在李霜内心叫嚣,她若無其事地低頭翻起相機的相冊。
有些是遊樂設施的照片,李霜雖不懂構圖,但也明白什麼照片能讓自己舒服,陳春決的照片會讓她覺得平靜與溫暖,他的視角很溫和。
大多數的照片是拍的他們幾人,有大笑仰起頭的程椰,也有追着氣球跑的啾啾與卓漁安,有對着熱狗棒價格發呆的向海,還有沉默不語,靜靜看着幾人打鬧的田朗哥。
還有她,有太多李霜的照片…
翻過二十多張照片後,李霜按動翻頁鍵的動作開始變得緩慢,她的照片出現的頻率變多。無論是發呆抑或是微笑,很多個瞬間都被陳春決定格下來。
狹窄的座艙,隔絕底下吵鬧的人群,寂靜無聲。李霜偷摸擡眸看了陳春決一眼,他的鼻子壓着玻璃,向下望去。
陳春決似乎察覺到身後的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李霜驟然低頭,繼續翻着照片。
那些照片,讓她有種被打撈起的感覺,透明的網将流淌在河流之中的碎片打撈,變得輕盈。
“陳春決。”李霜擡眸,聲音平緩,将相機還給他,“白天的時候,你問過我,我的必需品是什麼。”
“嗯,你說要想想,想到了?”陳春決接過相機,從包裡掏出相機包,裝起來。
“以前沒想過,現在可能是睡覺、書籍和朋友。”李霜望向玻璃外那無邊的夜,此處看不到海,她卻能感受到洶湧的浪,在她的人生裡不止息,“想要不吃藥就能睡覺,想要讀書不用再考慮如何做策劃,也想要朋友——”
她覺得太過幼稚,嗤笑一聲,說不出口。
“什麼?”
“我想要朋友永遠不離開。”李霜沒想過,快要三十歲的年紀,她仍能說出「永遠」二字。成年人的世界如何擁有永遠,哪怕她從前真的以為會和葉幸然做一輩子的朋友。
清醒的例外。
“我們算朋友麼?”陳春決蹲身,手撐在她身體一側的座椅邊緣,眼角噙着笑。
李霜随着他的動作視線下移,不明所以,“算吧。”
“好。”陳春決嘴角一勾,“那我不會離開,除非你推開我。”
寂靜的夜猛然被一聲巨響打破,空中炸開絢爛的煙花,無數的火星在摩天輪旁跌落。
李霜的身體不易察覺地一顫。
陳春決仍蹲在身前,卻被煙花吸引,忍不住側頭去看,左手扯住李霜的衣袖,“李霜,煙花!”
“這是不是那個什麼驚喜秀啊。”
李霜沒有回話,她注視着眼前的陳春決,他的側臉俊朗,蓬松的卷毛讓他的氣息變得柔和乖順。
李霜突然生出極其荒謬的念頭。
盛大絢爛的煙火之下,能掩蓋住長久的恐懼,能炸出未知的勇氣。
在摩天輪轉完第一圈,再次登上頂峰時,陳春決回過頭,明亮的眼睛太過真誠,真誠到所有話都能被相信。
李霜在那雙眼睛裡,看到連自己都忽視掉的瞬間,就是她自己。
“你怎麼不說話?”陳春決看她的狀态不對勁,湊近看她。
李霜微微俯身,手指抓到一旁的扶手,捏得手背都泛白,她貼近陳春決的臉,冰涼的唇湊上去,連眼睫都在顫抖。
煙花消弭在夜空之後,降落疲憊的真實。
李霜稍稍退後,她的身體在顫抖,眼睛避開陳春決的視線。
陳春決的大腦宕機,喪失思考,眨眼看着她,聲音沙啞,“李霜,你怎麼在顫抖啊,被煙花吓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