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在遠處盛大,近處隻剩幾縷光落在地闆上,落在廚房的角落裡。
李霜埋頭吃面,卻控制不住地落下同樣滾燙的眼淚。
陳春決察覺她彎着的脊背有些顫抖,試探問:“你哭了?”
李霜沒回應。
“是不是太燙了……”他好像找到了訣竅。
“……嗯。”
“不要着急,慢慢吃,不夠還有好多。”
“謝謝。”
吃過面,李霜大口喝着冷好的溫水,陳春決則看着幾乎沒有殘渣的碗一怔,猶豫再三還是問:“還想吃嗎?”
“不吃了,飽了。”
陳春決轉身刷碗,李霜吃過面也有了力氣,開口阻止:“你放那,等會我來刷。”
“沒關系,順手的事。”
李霜走到洗碗池旁,看着他洗碗,自己無從插手,她隻好後退,抱胸看着他的背影。
“他在哪個懸崖自/殺的?”
陳春決手裡的碗差點掉下去,還好抓得穩。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問問。離這遠嗎?”李霜繼續追問。
“不遠。”
“我想去看看,可以指給我看嗎?”她從身後的桌上撈起地圖,他自制的小鎮旅行指南。
“可以是可以。”陳春決想,她的内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吧,有些猶豫,“你去那幹什麼?”
“就是看看。”
陳春決擦幹手,轉身依靠在台面,終于敢對上她那雙眼睛。
平靜的,也算不上有生機的眼睛。
他很少見到這樣的人,但憑直覺知道,她想要做的事,旁人是不可能勸阻的。
“那裡的日出很漂亮,我帶你去看看。”
租了我的房子,我還是負責一點吧。
大冬天的,都是什麼糟心事啊。
陳春決覺得這都是過年沒多祈福的緣故,擰着眉後悔。
他聽到李霜回答說:“好。”
擰着的眉松了些。
廚房隻開了頂暖黃的吊燈,李霜站在光裡面,把她的臉頰照得很柔和,她低頭翻看地圖,一臉認真。
陳春決那刻聽到松枝的雪驟然掉落的聲音,沉悶的,不着痕迹的在他心底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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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霜沒吃藥,嘗試入睡,但沒有睡太深,五點多的鬧鐘一響,她就抓着頭發起來,坐了片刻,又倒下,眨眼看着天花闆。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來敲門聲,緊跟着陳春決的聲音傳來。
“李霜,李霜。”
她感覺骨頭都發軟,有氣無力,掙紮幾番,還是起身。
陳春決的聲音逐漸提高,“李霜——”
“來了。”她把門打開,“不好意思,你等我一下。”
“沒事,我在院子裡等就行。”
李霜身體行動着,但意志沒清醒,她洗漱完走出去,被冷風一動打了個哆嗦。
手上卻被塞過來某件東西,她低頭一看是烤紅薯。
陳春決今天戴着黑色毛線帽,裹着黑白格圍巾,隻露出漆黑的眼眸。
天還未亮,朦胧的藍将大地籠罩,李霜看不到更遠的地方,隻感受到手中的溫熱。
“給你帶的,在路上吃吧。”
這是李霜來到小鎮後第一回出門。
窄小的路上,她踩着結冰的髒雪,有碎冰的脆響,在未蘇醒的小鎮裡格外響亮。
陳春決走着上坡的路。
李霜則在後面慢吞吞跟着,海浪的聲音近在咫尺,她卻隻顧低頭啃紅薯。
要拐彎時,陳春決回頭,看到她認真吃紅薯的樣子,唇角一彎,“好吃嗎?是甜的吧,我挑了個感覺最甜的。”
“不知道是不是最甜的,但是好甜,是好吃的。”
李霜的某部分總在反駁,莫名其妙。
但陳春決似乎已經摸清她的路數,耳朵隻聽好的那部分,挺直腰闆,語氣上揚:“好吃,下次再給你帶。”
“謝謝。”李霜把吃完的皮包在袋子裡,看了看周圍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給我吧,我等會扔。”陳春決伸出手。
她也不扭捏,将塑料袋遞過去,問:“快到了嗎?”
“嗯,再往前走一段,然後我們騎車沿着路開一段就到了。”
“什麼車?”
“電動車,沿着海騎一會兒就到了。”
李霜摸摸耳朵,手和耳朵的溫度無法互相拯救,都同樣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