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在第三天上午以一場頒獎儀式告終。
雖然江閑這位主力因為腳傷不能參賽,但七班靠着吳來和晟陽兩位體能驚人的扛把子奪得第一,班裡一群人拿着獎杯走路都帶風,還不停在三班面前得瑟,小嘴兒叭叭的,小表情欠嗖嗖的。
衆所周知,三班和七班一直較着勁。
學習上,三班人嘲笑七班進前十的人少,七班嘲笑三班一次年級第一都拿不到,這次運動會上七班第一拿到手軟,分數甩了三班一大截,自然要好好出出風頭。
頒獎結束後七班的人一哄而散,下午得瑟過了頭的那幾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生怕自己落了單被三班人群毆。
林陽首當其沖,兩條腿直接跑出了殘影,班長還感歎他這速度應該報名參加短跑為班級榮譽再獻一份力的。
看台上的人走了,結束比賽的運動員還得去帳篷那做個簡單的交接。
帳篷下面有桌椅需要搬回去,還有兩大箱能量飲料、零食、喇叭、橫幅、工作服等等東西,都需要這些帳篷工作組的人善後。
宋朝南是總負責人,忙得後腳不沾地。
“衣服後别着的号碼取下來後放孟元元那兒。”他邊收拾東西邊喊。
秦揚的目光在人群裡找了一圈也沒見着孟元元的影子,喊道:“元姐人不在。”
孟元元當然不在,前天看過江閑幫晟陽取号碼後她就莫名不想再看第二遍,百感交集下人早早溜了。
宋朝南難得擡頭:“那直接放我這。”
“麻煩江同學幫我取下。”晟陽蹲在江閑腿邊,指着自己的後背說。
江閑已經見怪不怪了,前兩天都是他幫晟陽取的号碼牌,但習以為常不代表内心可以毫無波瀾。
剛劇烈運動過的人體溫很高,他可以看到晟陽脖子上的細汗,在陽光下微微泛着光,有些刺眼,他不再多看。
号碼牌别在運動服背後,江閑的手并沒有碰到晟陽的背,但指尖卻總在靠近時被熱氣蒸着,于是那點溫熱像是毒藥般從一小塊地方慢慢擴散,最終席卷全身。
江閑不自覺加快了動作,沒幾秒就把那号碼牌取下來。
别針落在一旁的盒子裡,發出清脆而細小的碰撞聲。
晟陽往後提了下衣領,轉身後細細看江閑一會,沒忍住問:“你又沒跑步,怎麼看着比我還熱?”
但用“熱”形容其實不太恰當,江閑隻是臉上燥,并沒出汗。
江閑卡了好幾秒殼才出聲:“關你屁事。”
“我随口一問,喂——”晟陽不知道怎麼惹到人家了,話說一半江閑已經走出老遠。
腳傷着還能走這麼快?
宋朝南抱着個半人高的紙箱準備往教室送,突然後知後覺地“欸”了聲,說:“對了……之後又沒比賽,号碼直接扔了就行。”
收号碼牌是因為怕運動員不小心弄丢了,到了比賽的時候沒地兒找新的号碼,所以每天比賽結束後都要先把号碼還回去由負責人收好,等第二天比賽開始前再重新發給運動員。
隻是他忙昏了頭,已經忘記運動會結束後那些号碼也就沒用了,收不收都無所謂。
周傅勤看了眼自己“0705”的号碼牌,終究沒舍得扔,他雖然在運動會上隻起到“重在參與”的作用,但并不妨礙他覺得這段回憶很美好。
“高中最後一場運動會也結束了,還是留個念想吧。”他緊捏着自己的号碼牌說。
秦揚在一旁打趣,“班長,挺感性啊。”
周傅勤臉一紅,擺手道:“還好還好。”然後默默把自己的号碼揣兜裡了。
時間趕着往前走,好似昨天才踏入高中的大門,轉眼間三年卻已經過去一半了。
江閑看着手上“0707”的号碼牌,他也不太想扔。
“江閑——”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江閑手比腦子快,反應過來時已經将号碼揉成一團縮進袖口裡,轉身時晟陽剛好到他身邊。
不知道看見沒有……
袖子裡那團東西愈發燙手,江閑偏頭朝身側看去。
晟陽一臉從容,眼含笑意:“我今晚有事,想請個假,江老師批不批?”
江閑剛提起的心攸地落回去:“随你。”。
見江閑回得随意,晟陽自顧自補了嘴:“我準備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房子。”
他聯考成績不錯,晟明知道後心情也跟着變好,把樂器拿回來肯定沒問題,可以趁熱打鐵和他爸媽商量下租房的事。
“你要租房?”江閑問。
晟陽“嗯”了聲,并沒有把租房的原因和他爸媽扯在一塊,“每天早上去學校都得坐一個小時的車,我睡相太狂野,後座完全不夠發揮的,而且找個離學校近點的地方會方便很多,也能多空出點時間學習。”
十七中和好幾所學校都在一片地方,雖然地處郊區,但不妨礙學區房沾着學校的光建起來,班裡也有不少在學校周圍租房住的。
江閑并不覺得晟陽是會因為學習這事特地租個房子的人,但也隻是覺得而已。
有個很不合時宜的想法突然在他腦子裡冒出頭——
按照晟陽的進步速度,趕上自己肯定不成問題,到了那個時候也就沒有補課的需要了吧。
江閑把這念頭按下去,應了聲,沒再多問。
體育館前的晚霞染紅了天,操場上的人都在忙着離場,一片熙熙攘攘,不久前的喝彩聲卻好似還在耳邊回蕩。
銀杏林院。
老舊的門發出“吱呀”一聲,黑貓聽着動靜便驚得往樹後躲,見隻是江閑一個人回來便翻了個身繼續睡,肚皮毫無顧忌地大敞着。
院子裡還停着一輛粉色的自行車,上面印着十分抽象的卡通圖案,史木青對此嘲笑過好幾次,但那車還是一如既往地停在那沒動過,她笑到最後都習以為常了。
林奶奶聽見開門聲便從廚房的窗子那探出頭,“飯馬上好——诶?你怎麼一個人回來的,小陽呢?”
“他今晚有事,不來了。”江閑背着書包往屋内走。
“這樣啊,我還做了麻婆豆腐……”
回到房間,江閑把包挂椅子上,擡頭便瞥見書桌上突兀的筆記和草稿紙。
筆記封面寫了個十分潦草的“陽”字,筆鋒淩厲,雜亂無章中透着股狂放不羁,把原封面的圖案和字迹遮了大半,桌上肉眼可見到的筆記本幾乎無一幸免,都被這個封面蓋了章。
草稿紙上的算式密密麻麻擠在一起,隻寫滿三分之一的地方,因為某人為了炫耀自己心算能力,打賭說一個學期隻用這一張草稿紙就夠了。
不知不覺間,這間房子裡處處都多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夜幕低垂,窗外寒風四起,殘雲籠着月影。
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昏暗,窗子也沒關,絲絲冷風往裡鑽,沒過十點床上便已經躺了個人。
江閑陷在柔軟的被褥中,眸子淡得模糊不清,朦胧的光影落在他手裡那塊布料上。
紅底黑字,寫着“0707”。
時間确實還太早,江閑翻了個身,頭腦還是十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