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閑腳踝倒是沒再腫起來,但是再上場肯定是不切實際了。
倒是晟陽這位開始鐵了心不參加運動會的人簡單處理了下傷口,手上綁着紗布就準備往賽場上趕,倔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但他一直這樣,做事沒個定數,全憑自己喜歡。
“分我能掙回來,您擱一邊歇着行嗎?”吳來自己這操心勁都快趕上老班長周傅勤了。
晟陽扯着手上的紗布,滿不在意:“怎麼,怕我和你搶第一?”
吳來說不過他,笑裡的興奮卻比無奈多,“怕個屁,賽場上見。”
臨走前晟陽随手拿起座椅下的礦泉水,嘴裡還嘟囔了一句:“這水怎麼越喝越多?”
“你拿——”
江閑想提醒已經來不及了,制止的手還頓在半空沒收回來,仰頭喝了大半瓶水的晟陽有點懵,“什麼?”
“沒什麼。”
江閑收回手,腿不由自主地擋在椅腿邊的另一瓶礦泉水旁,“你……加油。”
晟陽挺意外,提唇笑了下:“行啊。”
上午最後一場是男子八百米半決賽,晟陽在起跑線上做準備動作,屏息凝神,随着一聲哨響便疾沖出去,像是振翅騰飛的鷹,掀起的一陣風随着午時的熱浪一起翻滾。
少年衣袖翻飛,比驕陽更耀眼。
場外的人為他高聲呐喊助威,他帶着裹了層紗布的右手,不負所望第一個沖過終點。
“陽哥牛逼!”
“我天!帥就完事兒了!”
“他手上還纏着紗布——我暈了!”
“可惜有女朋友了……”
“誰說的?他沒有啊。”
“不是,那傻大個兒框我?!”
結束後一群人圍着晟陽遞水,七嘴八舌地問手上的傷怎麼回事,他被推搡得東倒西歪活像在擠公交,差點摔其中一個同樣被擠着的女生身上,好在吳來頂着衆怒給他帶了一瓶水解圍。
離場時晟陽也隻是和喊他名字的人禮貌地笑笑,并不出聲,恰到好處的笑容,遊刃有餘的做派,一看就是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
江閑迎着直射過來的陽光,眼睛有些刺痛,微微眯起眼。
有些人就是秋天,似晝夜溫差拉扯着周遭萬物的感知,前一刻還是寒氣襲人,眨眼間便成風和日暖,可那麼多人都追逐着秋天……追着加衣服,追着脫外套。
段銳之後的比賽都沒能參加,他那一跤摔得比晟陽嚴重得多,也毫無興緻再去參加别的項目。
見到晟陽那得意洋洋受萬衆追捧的樣子,他眼裡不屑地嗤了聲,心有不甘下幹脆眼不見為淨,埋頭往操場外走。
隻是他剛走到樓梯那就被人堵住路,擡眼一看好巧不巧正是晟陽,他不想和人硬碰硬,睨着眼睛當作沒看見一樣從旁邊繞過去。
霎時間一股強力落在他摔傷的肩上,一步一步推着他往後,他不住往後踉跄了好幾步,背重重撞在牆上。
他力氣怎麼這麼大?!
晟陽按着他的肩,臉上還是一如既往浮着人畜無害的笑,“别急着走啊,你好像有事忘了。”
段銳眼神閃躲,嘴硬道:“我倆都摔了,結果不能作數。”
“什麼?”晟陽輕笑出聲,像是沒聽清他說的話一樣偏着頭微微湊近。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倆都是一米八多,體型也相差不大,但段銳卻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扼住,怎麼也出不了聲。
他媽的,活了十幾年就沒這麼窩囊過!
“操!”
他忍住服軟的沖動,喉間嘶吼出聲,牙關緊咬,用了十足的力向晟陽揮拳。
“我是高二三班的傻逼段銳,以後再亂嚼舌根就承包緻遠樓所有廁所!”
“我是高二三班……”
主席台上的話筒發出聲響,不知道台上那人抽的什麼風,操場上人的一臉懵。
“什麼情況?”
“那哥們兒腦子被門夾了?”
“三班段銳……玩這麼大?!”
台上的段銳把這話說完三遍後紅着脖子跑下去,速度之快讓拿手機拍視頻的人都隻來得及拍到個倉皇逃離背影。
場内的工作人員也不明所以地訓斥了幾句,以為是哪個學生心思不正想着用這事出風頭。
七班知道内情的人簡直目瞪口呆,林陽一聲驚歎:“我天,這也太社死了!陽哥,你挺狠毒啊。”
吳來忍不住問:“你怎麼說服人家的?”
他還以為段銳肯定死不承認自己賭輸了,更不要說當衆做這麼沒面子的事,簡直是被人按着臉在地面上瘋狂摩擦。
晟陽偏頭按了下後頸,一臉雲淡風輕:“沒什麼,把人拽廁所裡聊了幾句人生理想。”
聊人生理想能把人底線聊崩?!
上午的賽事迎來尾聲,操場上的人都往食堂趕。
剛到看台處,晟陽便看見江閑的身影,那人戴着耳機低頭看手機,在暖陽下像是一汪靜谧的湖水。
“你這腳還能走路嗎?”晟陽蹲下身,眼睛直勾勾盯着江閑的腳踝。
江閑右腳往後縮了下,“能。”本來就沒腫起來,除了走的時候會發疼、走的慢點,就沒其它問題。
晟陽應了聲,站起來的時候目光恰好掃到江閑腳邊那瓶礦泉水,腦子裡生出半個問号兒,手也就直接把那瓶水拿起來看了。
瓶身上有幾點幹涸的血迹,和他那瓶倒挺像。
不對……這就是他處理傷口前蹭上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他拿錯水了?
再擡眼的瞬間他和江閑目光撞在一起,其實兩個男生喝同一瓶水也挺正常,但此刻兩人都愣在那,連帶着空氣都像凝固成實心兒的。
晟陽拇指揉了下瓶身,塑料瓶發出細微的“咯吱”聲,“我之前好像拿錯水了。”
“你介意?”江閑移開視線,“那我給你幾拳幫你吐出來?”
晟陽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江閑是以為自己嫌棄他,沒忍住笑出聲,“我沒那意思,又不像你一樣那麼事兒。”
“你再說一遍。”江閑一字一句道。
晟陽眉尾微挑,“你不事兒嗎?就說你這肩吧,要是有人能把手搭在上面超過十秒我都樂意叫那人爸!”說完還給自己找補一句:“你自己不算。”
江閑:“……”
晟陽拇指抵着礦泉水瓶瓶蓋向下輕輕一壓,水瓶在空中轉了一圈穩穩落回他手裡,“而且,倆男生之間又沒什麼。”
礦泉水瓶裡密密麻麻的小水珠上下翻滾,像是被巨浪碎屍萬段的冰晶。
江閑垂下眼,輕輕應了聲:“嗯。”
一時間沒人再說話,晟陽把水放在座位上,再轉身時臉上已然浮着笑:“吃飯吃飯,累了一上午人都要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