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一聲哨響,十幾人如離弦之箭直沖向前方,比賽剛開始隊列的距離就被拉開,第一直甩最後一名大半圈,引得看台上的人一片驚呼。
領隊的是吳來和一班體委,兩人咬得很死,把整個隊伍的節奏也帶得很快。晟陽和段銳緊随其後,在第二梯隊。
之前晟陽和吳來比賽的時候都沒怎麼考慮留力的問題,隻一股腦往前沖體力也能支撐下來,但跑三千米每個人都得有自己的節奏,這時候便高下立見,誰體育天賦更勝一籌一眼就能看出來。
看台上的人看吳來不要命一樣地往前沖死咬着一班體委不放,還以為他也是體育生。
晟陽耳邊狂風呼嘯,随着自己的節奏控制呼吸和步頻,賽過半程他超了好幾個人,穩在第六的位置,而排在第三的段銳和他之間還隔着兩個人。
那傻逼确實挺能跑……
最後兩圈半隊形基本固定,場上的目光都聚集在隊首那兩位的膠着上——吳來和一班體委持平,誰也不甘願落後,大半場比賽一方稍稍落後便提速追上。
看台上,七班人提着顆心髒跟坐過山車一樣,看到吳來超過一班體委心被揪上來,看到一班那體委又追上心又被錘下去,一驚一乍活像精神分裂。
“吳來吳來!無堅不摧,直擊未來,攻無不克,百戰不殆!”
“吳來加油——”
“啊啊啊——又被超了!一班那位怎麼狗皮膏藥一樣!我要厥過去了!”
七班吼得聲嘶力竭,突然林陽驚呼出聲:“我靠!那不是陽哥嘛,他連超兩人到第四的位置了!”
“我都沒注意!沒準能超過三班那厮!”秦揚在場上一個頭兩個大,恨自己兩個眼睛不能分家,“晟陽加油!吳來加油!”
隻見賽場上前四名兩兩相互緊咬,将比賽直接推上高潮,别班的人甚至看着号碼就喊加油,絲毫沒顧場上的是不是本班的人。
“0707加油!晟陽加油!”
“0701加油——”
林陽忍不住出聲:“你們六班沒人在場上吧?”
“顔狗的事你少管!”六班一女生瞪回去,很快又扯着嗓子加油助威。
被怼得啞口無言的林陽很受傷,圓滾滾的腦袋隻寫着四個大字:天真爛漫,
最後兩圈,晟陽和段銳還隔着近七八米遠的距離,提速追上的難度顯然很大,畢竟還要留力最後沖刺。
晟陽每呼吸一下都像是在肺上砸了重重一拳頭,全身上下都發着麻勁,腳下的每一步像是落在棉花上,有種不真實的虛浮感。
但是現在絕對不能放慢速度,一但松了這口氣就不可能追上去了。
跑道上沒有孤身一人的存在,被酸痛擠壓的腳步并不是最沉重的,背上肩負的期許最沉重。
那一刻,每個号碼都有了歸處。
晟陽擡眼望向前面戴着“0302”号碼牌的段銳,他們之間隔着的距離還是很難縮小。
看來要赢就不可能規規矩矩跑了。
他的目光從眼尾掃到後方,最後落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江閑和他之間隔着一段距離,額前的發絲被風吹得向後揚起。
他其實沒看清江閑的樣子,但他能想象到江閑跑步時額間滲着汗的樣子,和其他人很不一樣,周身總像是冷的,就連流汗也像融化的冰塊。
但湊近一看就會發現冰是假的,寒氣也是假的,手一碰就能觸到溫熱。
再次看向前方時,晟陽意外發覺自己和段銳的距離竟然在急劇縮小!
他以為這是自己跑花眼了,但很快他便追到了段銳身後。兩人之間的距離頓時隻有幾厘隻差。
不對!
不是他追到了段銳身後,應該是段銳放慢了速度!
段銳餘光看向後面緊追的人,臉上的嘲諷溢于言表,甚至不屑于放慢速度和晟陽處于并肩的位子,“我讓讓你?”
他高一是就是奔着體育的方向去的,是正兒八經的體育生,但是家中臨時出了變故,隻能放棄跑步轉而去走文化課升學這條路。
但是他對此并無所謂,因為他覺得沒有自己做不好的事。
他高一訓練了半年就能比學校田徑隊高三的學長跑得還快,後來隻用了半學期時間随便學學就能考到班級前三,周圍的贊賞和驚歎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他早就習慣了。
他隻需要看晟陽一眼就知道對方絕對跑不過自己,現在不能提速追上自己,最後沖刺也肯定不會超過自己,他有百分百的自信,所以也有底氣去挑釁對方。
在學校受歡迎又怎樣?聯考直升三百多名又怎樣?現在還不是樣樣被自己壓了一頭。
晟陽聽了這挑釁的話不置可否,低頭發出的輕笑聲被刮散在疾馳的風中。
他原本以為這傻逼隻是嘴不好使,沒想到腦子也平坦得很可笑。
段銳不知道晟陽為什麼要笑,不等他思索出一個緣由便見晟陽用沖刺的速度向前沖去,瞬間便和自己拉開三四米遠。
他瘋了?這個時候沖刺?離結束明明還有将近兩圈!
要麼晟陽之前幾圈都是在扮豬吃老虎,要麼他現在就是不要命地跑,但不管是哪個自己都絕對不能輸!就算這場比賽不拿名次也絕不能輸給晟陽!
段銳眼裡閃過一絲狠絕,咬牙追趕上去。
比賽即将接近尾聲,在千鈞一發之際吳來大吼出聲,腿間發力,胳膊上青筋暴起,竟然超過了後面死死咬緊的人。
好成績需要好對手刺激,一班體委确實厲害,但他不論是體力還是爆發力沖刺都完全不敵吳來,轉眼間兩人間的距離便越拉越大。
“吳來!吳來!吳來!”
“超過去了超過去了!啊啊啊啊啊——”
“第一!”
伴随着震耳欲聾的喝彩聲,貼着“0701”号碼的身影第一個沖過終點,他後又跑了十幾米才堪堪放慢步子,回頭時才發現自己拉了場上第二名整整一圈,直接連記錄都破了!
吳來全身汗如雨下,随手一撩額前汗濕的發絲便飛奔到七班前,縱身跳躍,指着班旗用嘶啞的聲音高呼:“七班最牛逼!”
看台上七班人的歡呼聲根本收不住,班長周傅勤都要熱淚盈眶了,他還記得開學那天吳來上台自我介紹,對着台下一群人隻說了簡短的一句話——吳來,未來的來。
那句話跨越幾百個平常日夜浮現在眼前,是曾經,更是現在。
有人初心不改,将過去寫成了未來。
沒等七班衆人感動完,吳來便立即繞了小半個圈重新趕回跑道,雙手罩在嘴邊,中氣十足大喊:“陽哥——”
隻是剛準備出口的“加油”陡然收住,吳來瞳孔急劇收縮,喉間發緊,“小心!”
晟陽聞聲心間一顫,餘光裡段銳正在彎道處趁勢往他肩上撞來。
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操!
他身形不穩,向内道摔去,但落地的瞬間他擡腳擋在段銳腿前,後者被絆倒後向前摔了實打實的一下。
有了吳來那一嗓子,晟陽好在有了準備,在摔倒的時候伸手撐了下地面,倒地後一個利落的轉身便重新爬起來。
他踉跄幾步,堪堪穩住身形便重新向前沖。
最後一百多米格外難熬,他本想着靠最後的沖刺一鼓作氣超過段銳,誰能想到那傻逼玩陰招,現在重新沖刺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燒,成倍的窒息和酸痛像潮水般襲來。
“陽哥加油!”
“陽哥堅持住!馬上就過終點了!”
……
“晟陽。”
“我賭你能。”
再次睜開眼時,晟陽發覺自己已經過了終點線,他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胳膊和掌心一陣發着麻勁的疼,清晰可見正在滲着血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