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十分安靜,風扇在頭頂旋轉時發出的呼呼聲像是催眠曲。
晟陽撐着頭看窗外的操場,那裡有幾個人正在打籃球,九月中旬的天依舊如火燒,球場上的人個個滿頭大汗卻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他看了一會覺得沒意思,轉頭卻又注意到前面的空座位。
昨晚傷那麼重,要不要問問他舅那姓江的什麼情況,他莫名冒出這想法。
晟陽這麼想了,也就這麼做了,隻不過對話框裡剛打出半行字,手機就被他“哐當”一聲扔一邊,“關我屁事。”
他是那種愛管閑事的人嗎?顯然不是。
忽然,窗邊吹來一陣妖風,江閑課桌上擺放整齊的習題冊嘩啦啦地被翻開好幾頁,密密麻麻、字迹工整的筆記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晟陽在這嘩嘩啦啦個沒完沒了的聲音裡沉思了二十七點零三秒。
心裡像是有爪子在撓他。
晟陽:“……”
這座位有毒。
最終他說服了自己,将“關我屁事”抛擲腦後,秉持着“我愛管就管”的态度直接給他舅打了電話。
“喂?”對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晟陽靠在椅背上,轉着手裡的筆:“江……那傻逼沒事吧?”
“誰?你說話注意點兒,别他媽一口一個髒字往外蹦。”他舅說得義正言辭。
“……”晟陽翻了個驚天白眼,直截了當說:“江閑,他沒事吧?昨晚看他傷挺重。”
“奧,他沒事。”對面遲疑道:“你怎麼突然問起他了?以後最好還是少和他交往。”
晟陽抿了下唇:“我挂了。”
他有點哭笑不得。
坐了一個月前後桌那人連他是誰都認不出來,有交往才見了鬼。
睡是睡不着了,晟陽看了眼時間準備去食堂安慰自己正在抗議的胃,拿手機給林陽發消息。
Y:在哪?
小林子:一樓,二排,四桌。
他剛要收手機,屏幕裡卻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媽:吃了沒?要按時吃飯,午休後抽空看看書,别太累。
他垂眼看着聊天界面,有些出神。
昨晚。
晟陽站在冷白的燈光下和面前那扇沉悶的門大眼瞪小眼,月亮被雲遮住又出來,他的手還停頓在半空中。
過了好久他悶聲推開那扇門。
室内一片寂靜,空氣中彌漫着緊張和壓抑,一對夫妻坐在沙發上。晟明聽到動靜也并不擡頭,一頁頁翻着手裡的書。
黎春見晟陽回來後立即起身拉過晟陽的手,語氣裡帶着些責備卻一點也嚴厲不起來:“你一聲不吭跑出去好幾天都沒信兒,知不知道我們多擔心?”
她臉上保養得很好,僅能看到歲月留下的幾絲痕迹,現在眉眼間卻有遮不住的疲倦,仿佛幾天之間老了好幾歲。
“媽。”晟陽喉間像是被哽住,說不出更多的話。
黎春看向沙發上的人,輕聲說:“以往你怎麼鬧都沒事,這次我和你爸都擔心死了。”
這話是在找台階給父子倆下,但他爸并沒領情。
“你還舍得拉下臉進這個門?”晟明從書上擡起頭,壓着聲音道。
晟陽聽他爸陰陽怪氣就胃疼,“是我想回來的?”
“那你現在就滾。”
“我滾了你不還要找人把我抓回來。”
“你!”
“别吵了。”黎春擋在晟陽身前,鼻尖微微泛着紅:“能不能好好說話?”
“……”晟陽舌尖泛上絲苦澀,撇開頭沒再吭聲。
晟明見黎春護着人反而更煩躁了:“就是你把他寵成這個吊兒郎當的樣子,天天不務正業,整天和一群混子待一起以後能有什麼出息!。”
“樂器房我上了鎖,再考倒數第一你就别指望進去了,期末沒進前五十就轉回原來的私立學校,也别想着讓你哥幫你,沒用。”
晟陽頓在原地,話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憑什麼鎖我東西?”
“就憑你現在一分錢都掙不到!”晟明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怒氣,“你現在能做的一切都是因為有人在背後撐着你,要跟我談條件,等你自己有能力了再說。”
一通火氣發完周圍的空氣慢慢凝固,像結成了冰。
晟明摘下眼鏡,低頭揉着自己的眉心,“你不是非要和我對着幹嗎?從今天開始你的卡也全部凍結,我每天派人接你上下學。”
“随你。”晟陽轉身向樓梯走去。
教室裡還有些悶熱,晟陽随手拿了本書扇風。
見對方“正在輸入”半天了也沒下文,他簡單回了句直接把手機按熄。
他媽比他爸段位要高,是借着關心的由子提要求,這種打太極一樣的招他是真的使不上一點力氣。
音樂軟件裡随機播放到一首特吵的搖滾樂,晟陽戴上耳機,轉身拐出教室門外。
邁進食堂大門,嘈雜的聲音頓時如潮水般襲來。
打飯窗口前的長隊直排到座椅那還又再拐了個小彎,一片烏泱泱的人頭晃得人眼花,晟陽沒走幾步就看見林陽正在招手示意他過去。
食堂裡人擠人,步履維艱,突然有個人撞在他身上,連帶着在他鞋上踩了好幾腳。
“當心。”晟陽伸手扶了下那人,他不笑的時候眼角微微下垂,莫名給人一種不耐煩的感覺。
女生看清人後向後退了好幾步,臉紅成一片:“謝……謝謝,我踩到你了吧……對不起讀不起,不好意思!”
“沒事。”晟陽彎眼笑了下。
等晟陽走了那女生心虛地向後瞄了眼,頭再轉過來時腦子裡隻蹦出一個想法:靠!昨天沒洗頭!
自閉還沒兩秒,耳邊就響起她朋友陰陽怪氣的聲音:“謝……謝謝,對……對不起,哈哈哈哈——”
“我真服了,你閉嘴!”
艱難地挪行了幾米,晟陽在宋朝南對面坐下,桌上是一份打好的飯,有蝦、牛肉和土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