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餘頭聲嘶力竭:“公子,蚌娘娘不是害人的妖啊!求您手下留情——”
紀闵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邊的随從早已不見蹤影,他狹小眼縫裡冒出猩紅貪婪的精光,充斥肥肉的胸膛劇烈起伏,大口攫取新鮮空氣,而後一頭紮進河水中,撲通一聲濺起三尺水花。
晶亮的水滴尚未落盡,出水的胖子揩了把油水混合的肉臉,裝出來的溫潤如玉蕩然無存,笑得瘋癫而猖狂。
“我找到捕蛇術了!我找到捕蛇術了!這次我看哪個還敢說我沒資格去主家大選!我看哪個賤人還敢瞧不起我!”
他的臉上滿是扭曲的快意,五官幾乎全部擠作一團,高高扯起的嘴角像是已經把全世界踩在了腳下,陶醉傲慢。
半晌沉默後,淳于千秋驚疑地說出了衆人心聲:“這死胖子瘋了?”
拉着她的夏爾安慎重點了點頭:“應該。”一旁的遊岱和元青元白同樣小雞啄米般點頭附和。
“都看到了?”賀卿生轉向他們幾人,幻境的寨子裡一片狼藉,屍橫遍野,賭注的結果不言而喻。
遊岱幾人紅着眼,頭點得更加兇了。
淳于千秋撇嘴:“他們憑什麼仗着修士的能力胡作非為!”
賀卿生無奈歎氣,淳于千秋出身不凡,自幼便是千嬌萬寵長大,其他幾人同樣有着卓越的天賦鋪路,十二垣的殘酷哀樂自然傳不到他們耳朵裡。
而他們之中,出身最普通的夏爾安,又因為天生情感缺失而鈍感單純,不明白貪嗔癡妄的彎彎繞繞。
“憑他背後是整個紀家吧。”賀卿生沒有多言,隻指向河水中捏着蚌殼發瘋的紀闵,對幾個問心宗弟子吩咐道:“去把他捆了。”
問心宗幾人親眼看着紀闵一行人從進入寨子裡就開始迫害百姓——踹了村口的房,打死反抗的孩子,稍不趁意就屠戮手無寸鐵的村民……端着副不倫不類的修士大能模樣,鼻孔朝天地幹盡惡事。
他們幾人忍了一路,早就想動手,這下終于得了指令,争先恐後地去給人捆了個嚴嚴實實,順便一人踹了億腳。
“紀闵說的主家大選你知道是什麼嗎?”賀卿生狀若無意偏頭望向應去劫。
對方眨了下眼,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塊陰翳,應去劫輕聲解釋:“十二垣氏族有選拔天賦好的孩子送入合适宗門修煉的傳統。”
這些都是十二垣慣例,賀卿生并不陌生,她望向應去劫,耐心地等他後續。
“紀家的選拔,也就是所謂的主家大選,比其他氏族的更加……簡單。”
“更簡單?”
“對。”應去劫掏出一卷各宗紀姓弟子的信息卷宗,“我整理了紀家近百年來的信息,發現最近五十年之間,紀家同其他氏族挑選族中弟子的方式大有變化。”
賀卿生接過,翻開卷宗,脈絡清晰,圈起的小字部分是熟悉的應去劫的字迹。
五十前,各大宗接收的紀家弟子由以往的天賦卓越者,慢慢轉為所謂的“心性堅韌者。”
紀家族内資源分配幾乎在極短的時間内,完成了一場變革。
而這場隐秘而迅猛變革之下,賀卿生仿佛看到了無數扶留弟子的枯骨哀魂。
氏族中,天賦卓越的孩子往往從小可以看出端倪,趁早加以培養打下夯實基礎。而心性堅韌者,紀家沒有給出具體選拔的過程,但像紀玉宸那樣的老油條甚至都有了回爐重造的機會。
不難猜出,換命一術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紀家是接觸換命最早甚至于最核心的家族。
“他們隻需要界定這個人是否心性足夠堅韌,哪怕天賦根基不足,也都可以因為特殊的機制而得到選拔。”
應去劫指着最後圈起的主家大選,繼續道:“紀闵口中的紀家大選,應當是在今年九月。”
“紀闵一百多歲才堪堪築基中期,天賦是闆上釘釘的差。他方才卻說找到捕蛇術,可以去參加主家大選,甚至還帶着一種必能選上的自信。”
賀卿生同應去劫對視一眼,齊齊望向了被五花大綁來的紀闵。
不知道是被揍還是緩過氣了,紀闵癫狂的神色消了大半,口齒清明地對着兩邊大罵:“你知道我是誰嗎就敢對我大不敬,你們這群刁民賤人!等我出去你們一個也跑不掉!”
唾沫飛濺,淳于千秋噫了聲躲在了遊岱身後,遊岱一個巴掌下去抽得他臉上橫肉抖了三抖。
“救命,好油,我不幹淨了。”
遊岱猛地收回手噫了聲,跳着腳讓其他人給他施了幾遍清潔咒才恢複了身為大師兄的鎮定。
賀卿生默默收回了自己準備放出去捆紀闵的煞氣。
應去劫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指尖輕點,将一粒藥丸彈進了紀闵口中。
叫嚣着的胖子一下噎了聲,旁邊壓着他的元青元白見狀,忙不疊松手加入了遊岱的洗手大軍。
“你們主家大選要求是什麼?”
沒了刻意的拿腔,紀闵的聲音恢複了尖細紮耳:“能對紀家有貢獻的弟子。”
賀卿生挑眉:“現在不用心性堅韌者了?”
“那都是老黃曆了。”紀闵發出了輕蔑的哼聲,極為驕傲:“現在能對紀家做出貢獻的就是心性堅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