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小木偶沒了聲響,一時間滿庭靜寂。
應去劫劃開掌心,輕輕觸碰木偶,那血液卻繞了過去,沿着它木質的衣飾紋理,盡數滴落在白玉地面,綻放出朵朵紅梅。
天際簌簌下起小雪,急而快,不一會,地面上的宮人屍體便覆了薄薄一層冰晶。
他向外走,路過枯枝殘葉,路過烏血哀河,兩側紅牆向後退卻。
最後一閃宮門内,烏泱泱站着大肅帝後和一衆神色各異的大小官員。
他們翹首以盼,在看到應去劫渾身染血的模樣後驟然炸開了鍋。
帝後、嚴行一、上官定安……急匆匆圍上來一群人,殷切地看向應去劫,等待迎接一個好結果。
“應神醫,事情解決了嗎?”皇帝問。
“應醫師,你的傷要不要緊?”皇後目光慈愛。
“應醫師,這禦花園中究竟是何邪物?”大臣道。
……
應去劫這才知道結界外已是第二天。
看起來短暫的交鋒,重複地攻守構成一場鏖戰。場内的人驚心動魄,場外的人心急如焚。
禦花園的慘狀太過駭人。
若不是皇宮内的鎮壓除祟禁制夠多和嚴行一的及時反應,怕是皇宮中早已全面淪陷。
帝後下了死令,随時準備繼續以身築牆。無論官職高低品行優劣,衆人皆敖紅了雙眼,提心吊膽守着最後一道宮牆,不敢退卻分毫。
亡魂消逝,煞氣障除,免日輝倉皇逃竄。應去劫簡單述明情況。
是現下能力範圍内最圓滿的結果。
衆人節後餘生般長舒了口氣,帝後當即開始下發旨意,着手處理後續,大臣們抓住表現機會趁機請差,衆人像是隻錯頻了一瞬,又快速回到了原定的生活軌迹上去。
應去劫卻忽地心口滞澀,他聽見嚴行一問:“小賀她們呢?”
“睡了。”
“睡了啊,睡了就好,沒事就行。”嚴行一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突然他手臂一滞,蓦地轉頭,“不是,她一女鬼睡什麼覺?”
許是應去劫臉色太過蒼白,嚴行一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妥,趕忙找補:“應醫師别擔心,小賀她這麼厲害,睡覺也沒什麼稀奇,絕不會是因為其他什麼緻命原因……”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嘶,應醫師你别多想。啧,死嘴。”嚴行一果斷抽了下臉頰,指天發誓,“反正,她絕對和一般鬼不同,會沒事的。”
應去劫嗯了聲,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出了宮門,先前混亂的集市恢複了原樣,小攤販們埋怨着天公不作美,突然降雪擾了客源,三三兩兩結伴收攤。
玩雪的孩子被大人揪着耳朵拎回暖屋,行人就稀少了。
賣炭的老伯吆喝着,伴着應去劫走了一道,不至于顯得他身形太過沒落。
一天沒合眼終于安置好了百姓,齊绾累得坐在街角啃紅薯,嬢嬢塞給她的時候剛從竈裡取出來,鍋灰沾了她滿手。
熱騰騰的霧氣中,應去劫的身影一閃而過。
齊绾揉揉眼,以為自己累昏了頭,發誓這次一定要深深譴責她那不靠譜的師父和上官,竟然一天多都不見人影。
——
像是隔着層朦胧的霧氣。
賀卿生看見金色花田中,李伏安周身符火熊熊燃燒。可那烈火燒不掉一厘花海,隻堪堪替他圈出一小塊安全範圍。
她環視四周,金色花朵從山坡延綿至谷底,遠處密林古木參天。
是即墨深山。
李伏安在花田中躲避拔地而起的花朵根系,免日輝見縫插針地下黑手,滿含惡意的尖利聲尤為刺耳。
無數金色花瓣急速紮向李伏安的護身結界,盤根錯節的根系揮舞着,勢要拽下空中閃避的入侵者。
李伏安回以最磅礴的靈刃,所過之處,僅存斷枝殘葉。免日輝一招,李伏安一式,交手的餘波撼天動地,最外排的古木轟然倒塌。
在混戰中,沒有人注意到賀卿生飛了的墓碑,也沒有注意到她這不起眼的一縷神識殘魄。
那縷煞氣跟來時裹了縷她的殘魄,賀卿生的神識出現于此,混沌朦胧。
亡魂本就脆弱,更何況殘魄。加之吞噬昭武帝留下的後患,這意味着縱使眼前戰況如何激烈,她最好也别出手。
神谪之花的實力不容小觑。
賀卿生謹慎地注視兩人的一舉一動,李伏安受花海限制不占上風,免日輝先前被煞氣啃傷,此刻也讨不着好。
烏雲籠罩着這塊天地,日月失色,紫雷從中翻湧,卻沒有一星半點要降天罰的意思。
戰況焦灼。
此刻的三方都無比渴求一個打破平衡的機會。
賀卿生心底的戾氣不斷膨脹,她萬分觊觎免日輝爆發出的力量。吞噬掉昭武帝後,她魂魄中對吞噬,對力量迸發産生了一種心瘾。
同她苦修時不同,這種瘾卡在臨界點上,一念神魔。
賀卿生的大腦飛速運轉,她急需一種能吞掉免日輝的方法。
她的主要魂魄在千裡之外的京都沉睡,殘魄思維不及整魂周全,巨大誘惑在前,冒出來的想法一個比一個大膽。
比如,她公然教授李伏安邪術。
對方僅錯愕了一秒,順手就按她的指使攻向了免日輝。
免日輝看着自己破敗的軀體,惡狠狠地去攻擊賀卿生那縷殘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