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卿生在地上滾了整整一圈才穩住身形。
宮牆上紫氣流轉,她再進不得一步,回身遠眺,邪氣紛撒如綢帶,落入尋常街巷人家。
按照那黑氣的濃郁程度,京都近日便要翻天。
宮門口接應的馬車将将起步,賀卿生看到撩起的簾帷下,應去劫的臉一晃而過,他往後望了一會兒,待紅牆在視野裡完全消失,才緩緩放下簾帷。
賀卿生沒有去追馬車,轉身直奔天啟塔。
一路上掠過的百姓家中,有些已經出現了窮兇極惡的厲鬼,邪祟趁機作亂,引得普通百姓尖叫一片。
哪家小孩被驚吓得哭嚎不止,不知發生了什麼的鄰裡大罵出聲,嘈雜混亂。
賀卿生隻匆匆向下分神了一眼,抛下縷煞氣護住小孩邪祟莫進,疾馳離去,沒因任何凄厲哭叫停頓片刻。
天啟塔地下宮殿坍塌,塔周遭土地凹陷不平,相較之前,這裡的守衛數更多,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的圍住了天啟塔。
其中必有嚴行一的授意。
從外攔住修士,從内攔住昭武帝的免日輝,由宮人布設整齊。餘複所說的人間國師螳臂當車,嚴行一表現的未必如他面上那般無能和不着調。
細究這些彎彎繞繞是後話,她當下,無比急切地去求證,天啟塔塔頂,餘複口中回十二垣去的通道是否為真。
她抛下小木偶,斂氣飄向塔頂。
果然,藍綠色的蛇群盤踞處,一道參差不齊的洞口洩出幽幽靈氣。
一聲巨吼,一匹兇獸自洞口高高躍出,還沒落地,毒蛇如黏液般堆砌,伸出令人不适的藍綠觸手徑直襲向兇獸脖頸。
毫無拖泥帶水,一擊斃命。
兇獸的身軀重重砸在地面,蛇群刷一下分散後,又迅速爬滿了獸屍。蛇潮扭曲蠕動着,不多時,地面上隻餘零星血迹,偌大的兇獸竟然屍骨無存。
賀卿生沒待多久,就眼睜睜見着蛇群分食了多匹十二垣兇獸。
是靈界漏洞無疑。
藍綠色蛇群是攬山青分身,餘複知道攬山青奈何不了她,所以敢告知她此處有靈界漏洞。
眼下攬山青本體在宮中,是賀卿生殺了她分身回十二垣的最佳時機。
但,賀卿生看着從靈界中走出兇獸的數量品階,心中疑窦叢生。
蛇群分食了低階未開靈智的兇獸,卻沒有動開了靈智高階的兇獸。要知道,十二垣中最不缺的就是低階兇獸,而高階兇獸可以号令低階兇獸。
如果沒有攬山青攔路,單拎出一隻兇獸,都可以踏平半座京都。
餘複的意思,她向真元宗複仇,同凡間變故,是泾渭分明的兩碼事。真元宗在他那一文不值,殺了梁邱暨似乎也隻是小事一樁。
但凡間出現的真元宗符術并非作假,若真元宗不是幕後主謀,那螳臂當車擋的是誰的車?讓她别摻和,她摻和了誰的事?
賀卿生臉色難看,不由自主地想到禦花園中的昭武帝和金袍男子。
靈界虛無的門靜靜地立在那,賀卿生仿佛能透過它看到十二垣各地的風霜落花。
要進去嗎?
進去了就回到了十二垣,殺了梁邱暨也好,屠了真元宗也好,一切從十二垣伊始。
要回去嗎?
回去了就不必管這凡間諸事,不必費盡心思試探誘敵,徒添變數。
她無聲地飄在那,安靜得像是已從世間消散。
——
梁王的情況安定下來後,應去劫也在太醫院配好了調理藥方,足夠他用到去天虞山了。
皇帝皇後對應去劫感激涕零,賞賜流水般送進應府。
等應去劫出宮時天色已經不早了,殘陽如血,餘晖澄澈。
雖然賀卿生說了讓他别等,但應去劫的馬車還是在宮門口停了許久,出宮回府總要是路過這邊的。
應去劫感覺自己掀了許多次轎簾,宮門禁衛交接了班次,天色漸漸黑了下去。
馬車外傳來一陣騷動,應府的小厮匆忙來請他回家,說府中出了變故,老夫人受了驚吓。
賀卿生仍未出現,應去劫擺了擺袖,示意回府。車夫高喝一聲,哒哒的馬蹄聲密集響起。
應去劫擡了下手臂,衣袖随着他的動作輕盈擺動,他扶額輕笑了聲,似是無奈。
大肅不禁夜市,絲竹管弦不絕于耳,小攤食販吆喝聲聲,主幹道上人聲依舊喧嚣。馬車行事的速度快,算不上平穩,晃得應去劫閉眼養神都不得安穩。
越是有事在身,越是容易碰到插曲。
一隊禁軍疏散人群,封鎖了一處偏僻鋪子。應去劫的馬車路過時被攔了一下,他便下車自行回了府。
這個點弱冠禮的賓客已散盡,應去劫進府時沒有看到府丁護院,顯得應府中驟然有些冷清。
事出反常。
應去劫趕往老夫人院中,在花園裡見到了應府衆人。
一衆府丁拿着長棍長槍,形成層層包圍圈。
應元起、應鴻風站在裡圈似在勸說,應将軍則帶着蘇夫人遠遠站在外圈。
應去劫走進,才注意到所有的尖銳長槍,府丁都是反拿着的。他們不能放了圈中女人,又不能傷了包圍圈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