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仙韻神色一凜,擋在從霜身前,警惕地看向賀卿生。
從霜将戴仙韻拽回身後,對賀卿生俯身行禮:“小女沒眼力見,仙人勿怪。”
“仙人想知道什麼?奴家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承認得倒是出乎意料地爽快。
怪不得僅憑她們二人,就能将一場異變攔截在凡世外數十年。
從霜,也就是真正的戴仙韻。
賀卿生從她的叙述中,補全了自己的推測。
尚樂荷死後,戴仙韻銷聲匿迹了一段時間。
換命一事最早牽扯出的,不是命如草芥的窮困人家,而是龐大的錯綜複雜的世家權貴——長命者想更長命,權貴者想更權貴。
命數短暫者,換長壽者命數。子孫不器者,換文曲運者命數。
權力下滋生出無盡令人膽寒的貪欲。
戴仙韻前半生在青樓見慣了人情冷暖,沒有尚樂荷那樣崇高良善的心思,她不想摻和,隻想餘生過上安穩富足的生活。
直到她丢了一個孩子。
她原以為隻要周老爺死了,自己隐姓埋名換個地方,腹中的雙生子便能安然無恙。
可那些人竟然猖狂到當街拐了她的兒子。
那麼小個孩子,戴仙韻救不了他。
她終于明白了尚樂荷交由她的資料意味着什麼——換命之事,她不能置身事外。
恰好魏春風此時找上了她。
清風道骨的仙人隕落,渺小如微的凡人借蔭蔽而活。
戴仙韻換了身份,開了天香樓。
天香樓明面上是花樓,私下裡接待需要“換命”的客人。
她不用費盡心思尋找心術不正之人,隻需要放出一點消息,那些人便如嗅到血腥味的豺狼,披上人皮,饑腸辘辘地聞風而來。
然後,無一例外成了寒潭下的一具白骨。
或許有例外存在,但戴仙韻不敢賭意外的概率。
她若心軟,便是萬劫不複。
前些年,戴仙韻獨自周旋。近幾年,女兒從霜逐漸長大,戴仙韻便開始教導她接手自己的秘密,如何幹淨地處理掉這些特殊的客人。
接待梁王,是戴仙韻對從霜的一場考核。
老鸨王媽媽對她所做所為一無所知,但來打探周氏商行的人大多看着就非富即貴,因為想要回頭客,想要更多的錢,她對此口風一向很緊。
至于賀卿生她們碰到戴仙韻扮的從霜,某種意義上算是巧合。
“如果仙人因此降罪,妾身甘願伏誅,隻是小女從霜并未真正造下殺孽,還望仙人放其一條生路。”
語畢,戴仙韻一派從容赴死的模樣。
她殺人是真,救人也是真。
齊绾和上官定安面面相觑,嚴行一緘默不語,垂直眸子似在沉思。
應去劫看着賀卿生,衆人都在等她下定論。
賀卿生敲着應去劫的掌心,沉思道:“你們見過的人可有記錄?”
戴仙韻忙不疊點頭:“妾身記有暗賬。”
賀卿生沖梁王揚了揚下巴,“你殺人是過,救世有功。我無意判人是非生死,既有記錄,便按肅朝律法來吧。”
“謝仙人——”
“慢着。”賀卿生笑眯眯道:“你前塵與我無關,坑我卻是不假,一碼歸一碼。”
戴仙韻:“請仙人指示。”
“從霜姑娘需替我辦事,以你的名義。”
——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
衆人行至城門口時天色尚早。
進城沒走兩步,一隊士兵從後攔了上來。
“國師大人,上官大人,敢問殿下這是?”為首的領隊向嚴行一等人行禮,神色惶恐。
嚴行一同上官定安攙扶着昏迷不醒的梁王,看着确實不太妙。
“無妨。”
嚴行一看着梁王的側臉神色晦暗,回城途中,梁王突然昏迷。
應去劫把脈後,發現他的身體虛空得厲害,一是因為寒冰湖和幻境走了一遭身形俱損,二是他此前交由其的藥物,他服用的劑量不夠。
嚴行一想起前些日子楚姑娘同梁王的争端,霎時猜到了梁王将藥喂了她。
應去劫給梁王喂了藥,但他斷言,梁王需要即日啟程往天虞山,否則性命難保。
嚴行一同上官定安本就打算帶着梁王直接回宮請示陛下。
“殿下失蹤多日,京中戒嚴,請國師大人容許屬下護送殿下同大人回宮。”
嚴行一:“多日?”
賀卿生這才注意到城門旁的小報上标着的時間,離她們去天香樓那日已過去了六天。
這麼一算,今日,正是應去劫生辰!
同嚴行一等人告别後,賀卿生帶着應去劫往應府趕。
“現在時間還早,不會耽誤冠禮,不必着急。”應去劫滿不在意。
賀卿生義正辭嚴:“那不行,你回去得睡一會,再收拾下,不能順了你那後媽的意。”
應府偏院。
應文看着好久不見的兩個大人一閃而過,摸不着頭腦。
真不沉穩。應文小大人似地搖搖頭,然後挺起胸膛,驕傲地誇了誇自己。
小大人應文沒堅持一會,原形畢露,翻上了牆頭。
今日府中好熱鬧。
他想去找應去劫玩,但賀姐姐方才神色匆忙,應文又擔心打擾到她。
糾結不下,他隻好趴在牆頭無聊地晃着腳丫數花瓣。
“去找小叔,不去找小叔,去找小叔……”
倏地,應文眼睛一亮。
是娘親!
屋内,應去劫被按在床上補了會兒覺。
賀卿生将骨架木偶放在一邊,換上了自帶衣服的小木偶。
而後開始凝神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