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打發走應元起和樂伯,拉着應去劫細細詢問起來。
祖孫二人叙舊,賀卿生自覺不該有外鬼在場,作勢要往外溜。
當着老夫人的面,應去劫也不好直接開口喊她。
隻能看着對方無視門窗,一眨眼便跑沒了影。
應去劫一邊回答老夫人的問話,一邊撥弄着小木偶光溜的圓頭,他補了一些木料上去,但很不和諧。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
老夫人直接留他在偏院住下,說等近日休整了旁邊的院子再搬過去,這幾天先多陪陪她。
望着老夫人蒼白的頭發和記憶中明顯不同的衰老模樣,應去劫沒有拒絕。
他在客棧的行李并不多,老夫人特意派素蘭親自過去取,一趟便拿完了。
素蘭回來的時候,老婦人見着少得可憐的行李,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淚。
應去劫在天虞山清修多年,磨砺出了一副待人溫和的表象,面對外人時遊刃有餘,卻并不擅長應付如此強烈直白的親人關愛。
他同一切溫情仿佛隔了一層膜,能體會到對面熾熱的溫度,卻不敢輕易伸手去觸碰。
于是,老夫人說什麼他就應什麼。
應去劫回答的真誠,倒也把老婦人哄得極其開心。
一頓飯的功夫,老夫人打定主意要将自己的私産商鋪轉讓給他。
應去劫不重視錢财,也沒缺過錢财。他在天虞山雖沒有看過診,卻實打實煉了十三年藥,由師兄弟下山時帶去售賣,在市面上一顆千金難求。
剛想開口拒絕,老夫人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他正頭疼着,手腕上的紅镯突然微微發燙。
應去劫頓時想到了折中的辦法:“祖母,您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我并不擅長經營商鋪。”
“哎呀,傻孩子。”
“祖母,您别急,您先聽我說。”應去劫對老夫人誠懇道,“商鋪我确實用不上,但是我最近急需一些用于雕刻的木材。”
“木材?”
老夫人有些疑惑,她從前神思尚且清明的時候,親兒子都眼饞自己手底下的鋪子。應去劫怕是不知道這些商鋪的價值,老夫人又将幾個鋪子的流水收益講了一遍,複又問道:
“那鋪子真不要嗎?”
應去劫堅定搖頭:“鋪子還是留在祖母手裡,才能錢生錢。”
“好吧。”老婦人雖然不理解應去劫不要日進鬥金的商鋪,要些不費錢的木料。但到底是她好大孫向她提的第一個請求,她得全力支持。
老夫人看着應去劫懂事的模樣,電光火石間突然了悟——他如此這般,必是在外受盡了苦楚!
老夫人的神色一下凝重起來,拉着應去劫的手鄭重道:“木料的事不難辦,放心交給我。甯甯若有其他想要的,一定要跟祖母講。”
應去劫看着老夫人突然煥發的活力,也松了一口氣:“好。”
“甯甯要雕刻的話,可需要祖母順手給你捎幾塊玉料?我從前也是做過玉石生意的,尚有些人脈。”
老夫人的想法很簡單,将她覺得好的,全送到應去劫面前,總有一件喜歡的。
應去劫也聽過玉石養魂的說法,下意識摸了摸貼身收着的白玉佩,觸手生溫,便點了點頭,同意了老夫人的話。
又過了一個時辰,素蘭帶着另一個精明幹練的嬷嬷進來問安,似有話彙報。
應去劫想着離開有一段時間的賀卿生,便借此出了院子。
——
這邊,出來遊蕩的賀卿生,無所事事地在應府花園中亂轉。
她穿過來的時候,就在扶留宗了。修煉百年,除了去秘境曆練,極少出山。
宗門同凡間人家的布局裝飾區别很大。
這倒是她正兒八經地第一次見古代凡間林園,假山怪石、繁花草木,确實每一處都各具巧思,别有韻味。
賀卿生百無聊賴地蕩着秋千,蕩着蕩着發現了一道暗中窺探的目光。
應元起身上有邪氣,不多,淡得幾乎快要消散。細究起來,估計隻是去什麼邪氣的地方沾了一點,或是碰到些力量微弱的鬼物。
她對小打小鬧不感興趣,所以甯願在這兒蕩秋千,也沒主動出手。
現下對方竟然主動來招惹她。
賀卿生剛将小鬼頭堵在牆角,惡霸的架勢還沒有擺出來,應去劫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
“你在幹什麼?”
一大一小兩隻鬼的視線齊刷刷落在了來人身上。
那小鬼也精,見應去劫過來後,賀卿生沒繼續動作,甚至連氣勢都溫和了許多。他立馬分辨出該找誰撐腰,委屈地瞪着大眼睛,沖來人掉金豆豆:“嗚嗚嗚嗚嗚嗚哥哥~這個姐姐欺負我嗚嗚嗚嗚嗚。”
賀卿生面無表情地盯着應去劫:“你不會信他說的吧?你要信這,我也可以哭一下。”
應去劫:……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當上鬼事判官了。
應去劫:“幼稚。”
賀卿生大笑,沖牆角的小鬼陰森森龇牙:“我若欺負你,你都不夠我塞牙縫的。”
這個威脅配合着賀卿生周身煞氣,相當有效。
小鬼嗝一聲止住哭,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決定繼續蹲在牆角瑟瑟發抖。
如果不是他極淡的魂體,簡直同普通四、五歲的孩子沒有兩樣。
應去劫走近,蹲在賀卿生身邊,一同堵着牆角的小鬼,語氣溫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文文,今年五歲,家住東市安康巷口老槐樹旁,娘親叫桃桃,爹爹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