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嗎?就敢插丨我家主子的隊。”
灰褐短打的小厮大聲喝斥。
另一個侍從打扮的男人轉過身,重重地推得他一個踉跄。
“我管你是誰,我家老爺今天必須見到應神醫。”
“呦,口氣倒是不小。”
兩波府丁在醫館前打成一團,來往的行人指指點點,但沒有一個敢上前,都離得遠遠的、不約而同的繞路而行。
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少年随意拉了位攤販大娘:“大娘,這是前面是怎麼回事?怎麼半晌也不見官府來管。”
大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年紀不大,衣飾淡雅樸素,整個人清俊文秀又帶着些病氣。想到自己體弱的外甥也正是這個年紀,她看向少年的目光都慈愛了幾分,招呼少年往她小攤裡走了走。
“這杏林堂新來了個醫師,叫應去劫。這短短五六天,應神醫就治好了一堆怪病。現在啊,來求醫問藥的人天不亮就得過來排着隊。人一多這沿路就熱鬧得很,連帶着吃食生意都好做多了。”
那邊兩波人還打得火熱。
少年不解:“那排隊便是,何故大打出手?”
“欸,小郎君有所不知,這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規矩,應神醫的規矩就是一天僅看診三人。但這世間患病的何止三人?病得輕重緩急也各有不同,自然是容易産生争端。”
大娘看着打得混亂的一群人,歎了口氣:“說來也是人心薄涼,應神醫前三天看診,不收錢不設檻,無論窮富權貴,都來者不拒。可惜一個沒臉的潑皮造謠應神醫沽名釣譽,還說什麼應神醫能救下的,都是本就不該死的人,虧得應神醫還治過他!”
大娘憤憤不平地忒了一聲。
“确實可惡。”少年人若有所思。
“可不嘛,聽說有人看到那潑皮收了鄰街醫館的銀子,老大一個了。”
“這後續看病之人何其無辜。”少年人指了指那邊的府丁,“那人的膝蓋剛剛被踹了一腳,若無銀錢便又成病症。”
“小郎君真是善心,不過郎君涉世未深,别瞎湊熱鬧。”大娘樂呵一笑,攔住了少年人前行的路,“那邊一個京兆尹胞弟,一個大理寺官員嶽丈,随性小厮也都是仗勢欺人的主兒,哪個是我們這些平頭小百姓惹得起的?現下,狗咬狗罷了!”
少年止步,點了點頭,似乎是将她的話聽了進去。
大娘看着他因為高挑而更顯單薄的身形,又忍不住繼續啰嗦了幾句:“小郎君若是想尋應神醫看病,最好趕在應神醫來醫館的時候露面,依我看,那應神醫治病也是講究些面緣運氣的。”
“好,謝謝大娘。”
少年從袖中摸出銀錢,放到大娘的攤位上,随手挑了個小玩意,依舊信步往醫館方向去。
“殿……公子,你怎麼跑這來了?可叫我好找。”一個圓臉小書童抱着個厚重披肩,徑直披在少年身上,“秋日風涼,千萬可别凍着了。”
“無事。”少年溫和地笑着擺了擺手。
“公子,楚小姐還在百味樓等着您呢,小心去晚了她待會兒跟您鬧脾氣。”
少年好笑道:“你呀,怎麼學着兄長的話也來管我了。”
“是大殿下讓我多加細心,不行就搬楚小姐作鎮的。”小書童撓撓頭,忽然驚地捂住了嘴巴,四下掃了一圈,見大家都在看那邊的打架鬥毆,沒人注意他,這才松了口氣。
“罷了。”少年遲疑片刻,沒繼續往杏林居走,轉身去了百味樓方向。隻是在轉身時小聲吩咐了一句:“常圓,你讓影九過來,把前面的事處理了。”
“何必讓我的小九跑這一遭,你且去找楚姑娘,我出面看看便是。”清潤含笑的聲音咬字很奇特,自帶了一股翩然風流的味道。
少年驚訝地望向來人:“國師大人。”
“大人不去蹭飯了嗎?”常圓撓撓頭:“您剛剛不是這樣說的啊。”
少年聞言,瞪向來者。
被喚做國師的人嘶了一聲,拿手中羽扇輕輕敲了一下小書童的腦袋:“你看你家公子這副要吃人的表情,我可不敢去破壞他的二人世界。”
少年皮笑肉不笑道:“那就勞煩國師大人跑一趟了。”
常圓摸了摸頭去看素衫少年,心道,殿下不還是這幅波瀾不驚的模樣嗎?哪裡有要吃人的表情了。
——
醫館外,木棒撞擊聲、罵娘聲不絕于耳。
醫館内,應去劫輕挽衣袖,神色專注而從容,将那銀綠的名貴茶餅輕輕拿起,置于幹淨的茶碾之中,緩慢而耐心的研磨碾碎。
賀卿生覺得如果不是外面過于喧鬧,此時研磨茶餅的沙沙聲應當會很催眠。
她這些天跟着應去劫看診,雖然無聊,但是力量恢複得尤其迅速、高效。
應去劫神醫的名頭打響得很快,前面沒限看病人數時,簡直像是個大型怪事誘捕器。
她隻需要在遇到因邪祟纏身而重病的人時,跟他們回去,吞掉其家中作亂的邪祟即可。若吞的多了,還能借水生木吸取些應去劫的氣運壓制煞氣。
力量恢複的過程簡單明确,一天能吞一兩個厲鬼,比她自己出門找省事得多。
前些天那混混賴皮說出那話後,賀卿生看應去劫當時的反應,略微猜到了些許他的心結所在。
以為他會先停了看診,結果他隻是改了看診的規矩。
每日限定三人,三人除了先來後到,還分些可能在眼緣上。
這就導緻她這兩天沒有遇到大邪祟,倒是看了不少人人相欺的好戲。
“你定的這個規矩雖然有點拉低我的進度,但是好在天天都有戲看。”賀卿生撐着腦袋趴在桌邊,看着應去劫不疾不徐地點茶動作。
偶爾化出一縷細風,吹亂他原定的花瓣形湯花。
應去劫也不惱,任由她搗亂,把花瓣變成什麼所謂的“桃心”。一雙黑亮的眸子溫柔平和,不笑亦含三分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