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這事兒應醫師熟啊。”賀卿生收好法器,敲了敲應去劫的手指,示意他一起跟上去看看。
“你倒是不客氣。”應去劫托着小木偶颠了兩下。
上官定安略顯猶疑:“應醫師你……”他生怕對方不願意。
“無妨,帶路吧。”應去劫對上官定安颔首應允,不欲多言。
上官定安浸淫官場,自是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觀色,見應去劫答應下來,便識趣地沒再提其他,連忙上前帶路。
應去劫不算多話,上官定安和齊绾許是知道了賀卿生這一特殊的存在,也難得地沒有唠嗑。
上官定安和齊绾都看不見賀卿生本體,所以賀卿生同她倆說話,便需要耗費些煞氣才能讓人聽到。
她話多歸多,但煞氣損耗得快,她現在得摳搜一些度日。
賀卿生此時的注意力,就全然轉移到了應去劫身上。
反正他都是能聽到的。
“應醫師啊,你不說你第一個救的是我嗎?那這即墨鎮的百姓不算你第一個救的嗎?你學醫這麼多年難道從來沒有實踐過嗎?”
應去劫看着賀卿生眼中明晃晃寫着的“這你也敢救人啊?”,為自己損失的丹藥感到痛心。
“師父從前隻許我學習,不許我實踐。準确來說,你是我下山以來,第一個親自上手救的。即墨的百姓還沒到需要我親自喂藥的程度。”
應去劫語氣幽怨:“喂你的藥,最少的都花了我三年時間煉制。”你居然還是死了。
賀卿生意會到應去劫的言下之意,咧嘴一笑:“哎呀,應醫師宅心仁厚,我也不想死,這不是沒辦法嗎?”
“是的,可是師父臨終囑托,若有人死在了我手上,便不可再行醫治病。”
而他下山行醫至今,甚至還沒有治過幾個人。
上官定安和齊绾雖然前面聽得雲裡霧裡,但是對應去劫現下這句話,迅速做出了反應:
“應醫師此言差矣,醫師盡力搭救,若仍無能為力,此乃患者生死有命,怎能如此便讓醫師不再行醫?這樣的話,後來之人豈不是冤枉。”
“對呀,若應醫師真就此不再行醫,且不說所學多年花的時間,您這一身本事豈不是浪費了。”
齊绾一邊點頭一邊附和,他倆生怕應去劫臨時改了主意。
“家師之意,正是指,若世間出現我救不活的人,那此後其他人,都應生死由命,不能由我改命。”應去劫的神色平靜,仿佛隻是在闡述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
可是讓一位自幼學醫的醫者,僅因未能救活一人,便不許其再行醫。之中的深意,怕不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三言兩語能闡釋清楚的。
上官定安摸了摸鼻子。
沉默,馬車内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氛圍。
車身碾過一處不平的石坎,劇烈地震蕩了一下。因為慣性,小木偶身子一歪,頭輕輕磕在應去劫手腕處。
“得了,你有這麼聽話?”賀卿生撐着木手指,笨拙地坐回應去劫手中,直覺告訴她,要是應去劫真沒打算再救人,他是絕不會上這輛馬車的。
應去劫的師父教育模式不行,臨終還把徒弟往心魔上引。得虧他是凡人,不會因此造成更大影響。
要知道木妖明樹,就是典型的執念生心魔,險些滅了這萬裡生靈。
賀卿生順着瞧了眼應去劫掌中的紋路,命線恒長,無枝無杈,一看就是福壽綿長之人。凡人壽數短暫,長壽已是不亦,賀卿生興緻缺缺地轉移了視線:“你若想救人卻仍有心結,便把我當活人,反正也沒啥區别。”
賀卿生像是想到了什麼,被自己的話逗笑了:“我也是活人微死上了。”
車簾流蘇搖曳,輕輕拂過他的耳畔。
有些癢。
應去劫緩緩笑出了聲。
上官定安和齊绾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應去劫的神色是放松且溫和的,似乎心情也沒有很差。
“那還……”去嗎?齊绾一下被上官定安捂住了嘴。
應醫師沒拒絕就是同意啊!上官定安眼神快擠出了一台戲,齊绾還是一副“啊?”的疑惑神情。
賀卿生覺得實在是沒眼看:“還有多久到?”
“回前輩,約莫還要一刻鐘。”
賀卿生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百無聊賴地玩起了小木偶的手指。
木妖明樹雕這個木偶時想必是沒什麼耐心的,隻用了三根木棍,連接成可以簡單拿取物品的模樣。跟木刻人精細到指紋的程度相比,簡直天差地别。
其實小木偶的輪廓是有些像幻境中木妖明樹最初的模樣,可她并沒有耐心将自己的模樣雕完。
她也永遠想不到,就是這個粗糙的小家夥裡,彙聚了她最後想要的那縷神智。
雲水清的神智。
煞氣撿回小木偶的時候,賀卿生就發現它已經徹底變成了死物。
原先沒有細想,現在回想發現明樹似乎并不知道它的存在。
倒是陰差陽錯。
--
馬車停在鎮子外的一處山洞洞口。
那三個女孩被強硬地捆在三棵樹上,旁邊站了一派潛龍衛看守。幾個粗布麻衣農民模樣的中年男人被壓着,跪在一邊。
見上官定安下車,立馬哭爹喊娘起來。
“大人啊,草民冤枉。這些都是我們的親閨女親姊妹,要不是那邪道教唆,我們怎麼可能幹這糊塗事啊!”
“是啊大人,我們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中間的男人帶頭,旁邊的幾人也跟着哐哐給上官定安磕頭。
“大人您錦衣玉食,不知我們即墨能用的田地本就不多,再不降雨我一家老小就都得死啊。況且倘若犧牲了幾人真能降雨,也是惠及了這一方百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