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你家管事常喜啊。”
謝韫之直眉愣眼的反應不過來,須臾,仰頭開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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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韫之是在冒雨趕回家裡的路上重生的,當時滿心的歡喜,他還在琢磨着,怎樣既不傷了自己的顔面,又能賠個不是叫夫人消氣。雖然他還是覺得自己沒錯。
張大人的話到底是入了他的心。
老鳏夫年輕喪妻确實可憐。
他就沒想過要是沒了芙蓉,他後半生該怎麼活。
然後他就路遇徐家長子徐應了。
徐應一直在麓山書院讀書,恰逢祖母壽辰歸家赴宴,不想半路遭劫,險喪命匪手,被謝韫之一箭救下性命。
這之後受了驚吓的徐應就同謝韫之結伴而行。到了京城,因不識謝韫之身份一力相邀入府做客。
謝韫之推辭不了,隻得備了賀禮入府祝壽。
徐應隻想感謝恩公救命之恩,哪想到這一層。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偷偷将遇險的事同父親說了,又備下重禮,隻等謝韫之離開再相贈。對外隻說謝公子是他的書畫好友。未全盤托出真相,隻因祖母壽辰,怕她老人家擔心,隻等日後有機會再慢慢道來。
重生回來的謝韫之也考慮過是否去徐家,說句心裡話,被人“捉奸在床”,也是他平生頭一遭丢臉事。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回憶,甚至再來一次。
可是不去的話,壽王和齊王都有“大禮”等着他。
朋黨之争最後又彙聚成姻親之争。
謝家五代士族,樹大枝茂,人人都想攀附結交。姻親無疑是最優選擇。一旦綁上,再生出兩家血脈,那便是打斷骨頭還連着筋。
有些事不是他想避就能避開的。
回來之前,家裡其實也有計較,謝正儒屬意世家聯姻,門當戶對,各大家族的待嫁女都暗暗篩了一遍。謝韫之同父親政見不合,年輕人有沖勁有幹勁,想憑自己的力量獲得榮耀和尊重,想建功立業大展宏圖,想富國強民,想大刀闊斧的革新,推行新政。首要一點,就是要取得帝王的足夠信任。唯有君臣一心,才不必束手束腳,日日活在猜忌中反而耗費了精氣神。謝韫之想做純臣,便不能有抱團取暖之嫌。
他母親約略知道他的想法,謝正儒生起氣來罵兒子,開頭第一句都是:“你看你生的好兒子……”巴拉巴拉。謝夫人就斂眉順目的坐在一邊聽,等他發洩夠了再出聲安慰。
謝夫人又有自己的折中辦法,她有個閨中密友,後來榜下捉婿,締結良緣,丈夫姓孫,曾官至國子學博士。後因無心仕途,回鄉創辦了麓山書院。二人育有一獨生女兒,容貌秀美,飽讀詩書,素有孝親美名。謝夫人和孫夫人常有往來,書信不斷。謝韫之年少時還曾在麓山書院讀過半年書。倆家做母親的私下裡都有結親的意思。這次謝韫之回京,謝夫人已去了書信,盛邀她們母女二人來京小住雲雲……
這些都是前話了,十年前的謝韫之肯定印象深刻,但從十年之後重生歸來的謝韫之對很多細枝末節都記不清了。
他隻知道此番去徐家,他會見到他的妻子。
不同于十年前的眼高于頂,諸般人、事皆不放在心上。與徐家人見禮的時候,他果然見到徐應的繼母領着她的姨侄女來了。沒有血緣關系的表兄妹第一次見面,互相問好,客氣疏離。
十八歲的木芙蓉明媚大方,嬰兒肥未褪,肉肉的,一看就很好捏。
謝韫之藏在袖子下的手忍不住搓了搓。
十年前,他連一個眼皮子都沒施舍給徐家的兄弟姐妹,借口旅途疲累,匆匆離開。
十年後,他看着嬌若盛開芙蓉的妻子,有心逗弄,刻意搭了兩句話,見她一闆一眼的回答,目不斜視,既覺有趣又感孤獨。
一個人的重生,什麼都要再來一遍,索然無味。
後來,他就被徐家的姐妹圍住了。
謝韫之的皮相是頂好的,三年外放,身量抽條,骨相也張開了,容色更勝往昔。這幾年沒在京城貴族圈出沒,很多人都沒認出他。不過以徐家的身份階層,就算他在京城,他們也不會認識他,圈層壓根就不會重合。
他冷着臉不說話的時候,冷氣外放,有種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冷傲疏離,年輕的徐家小姐們雖則愛慕,卻不敢上前。可他剛才和木芙蓉說話了,雖則一兩句無關痛癢,但他笑了,這一笑冰雪融,仿佛春回大地,姑娘們的心也跟着春心萌動了。大家又覺得他是個很好說話的俊郎君,又情不自禁的熱情上頭了。
且說謝韫之在深思熟慮後,決定不做改變,一切按照上一世的路走下去。
上一世他家庭美滿阖家幸福,仕途順遂平步青雲,即便是兩王相争最激烈的時候,逼他娶妻站隊,他也碰巧遇到了木芙蓉,難題迎刃而解。
這樣好的人生,他為什麼要改變?
謝韫之想不到需要改變的地方,唯一需要變的就是這次娶木芙蓉他是心甘情願,甘之如饴,也定然是敞開懷抱,喜笑顔開。
更不會新婚之夜就棄新娘于不顧,辜負春宵。此後又分居東西兩房,空耗青春。
後來他習慣了天天抱着夫人睡,怎麼都想不通當年的自己是什麼毛病。
要不是時機未到,他現在都想一把将妻子扯進懷裡好好抱一抱,這一路風雨兼程,他天天晚上都睡不好,想念妻子親手縫制的花香軟枕寝被。
他就算這次和夫人矛盾鬧的有些大,也是将他二人床榻的被褥都掃蕩走才歇在衙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