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幻陣者,如若身曆其境,深味記憶主人之感。五方與左橫秋看得專注,已忘己身僅為觀者,而與雲華同悲共喜。心中也不由生出幾分寒意。
雲華推門而出,目光掠過衆人。夜色中火光跳躍,映照于村民面龐之上,使其神色忽明忽暗。有人驚恐,有人遲疑,但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立于最前方的,是街頭寡婦的大兒子王二。此人老實巴交,家裡窮得叮當響。母親長年卧榻,病體纏綿,去年寒冬,幾近油盡燈枯之境。幸得雲華不辭勞苦,夜間三度登門施治,硬是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王二死死握着火把,手背青筋暴起,咬牙道:“神醫,别怪我們……這屋裡就剩你和那孩子了,若是讓瘟疫再蔓延開來……”
賣草雞蛋的王大娘立于其側,滿臉褶子擠在一塊,眼中滿是不安。她平日裡最愛念叨“神醫便是菩薩轉世”,去年秋日,其孫兒誤食了毒果,奄奄一息,是雲華用藥吊回一條命。
此刻她卻匿于衆人之中,聲帶顫抖:“神醫啊,我們知道你平日裡待人和善,但……但瘟疫無情,咱們也沒辦法啊……”
打鐵的李老漢杵着錘子,臉色陰晴不定。雲華記得,幾月前他曾被劫匪砍了一刀,幾乎喪命,是她親手為其縫合的傷口。李老漢眉頭緊鎖,低聲道:“燒屋未免太過,可神醫她若真染了瘟疫……”
“是啊!這病傳得快,一旦擴散,我們全鎮人都活不了!”
“神醫,我家娃兒也是你救回來的,可若是讓瘟疫再蔓延下去,我們該怎麼辦?”
火把燃燒的聲音噼啪作響,映得雲華的臉色愈發蒼白。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額間冷汗滑落,而後輕輕一笑,擡手撣了撣袖口,輕聲道:“諸位既知我是神醫,又怎會不信我的醫術?”
她一步踏出,眸光冰冷,極認真道:“這瘟疫傳染方式你們可知?你們可見我咳血?可見我發疹?可見我氣息奄奄?”
村民們被她一問,皆是一愣,彼此對視,臉上現出些許遲疑。
王二握緊火把,嘴巴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雲華輕輕一笑,目光從衆人臉上掃過,忽地轉身,走到草屋門口,推門而入,片刻後,她拎着一柄匕首走了出來。
匕首在月光下閃着冷光。
她手腕一翻,刀鋒毫不猶豫地劃過自己的掌心,鮮血頓時滴落地面,宛若杜鵑花開。
衆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你們怕我染疫?”雲華緩緩攤開手心,掌心的血色愈發刺眼。她唇角微揚,笑意卻未達眼底,“那便好好看看——若我染疫,此刻傷口處便該黑血淋漓。”
她輕輕甩手,鮮血滴落地面,襯得火光亦暗淡幾分。
“諸位可看見了——”她掃視衆人,溫聲道:“我好得很。”
人群一片死寂,唯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映着衆人或愧疚、或驚懼、或不知所措的臉。
雲華随手從衣服撕下一塊布條,将掌心包裹住,淡淡道:“此疫雖兇,卻非不治之症。各位若是信我,便讓我将最後一個病人治好,此鎮瘟疫即除。”
雲華轉身回了草屋,門扉緩緩合上。
衆人站在門外,看着那扇緊閉的門,手中火把在風中搖曳。風聲嗚咽,皆面面相觑,未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