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方淡淡道:“他知曉真相後并無訝異之色,反倒盼着此妖斃命于你手中。雖允諾昭示真相于衆人,然目中卻無半分愧意,倒像是在籌謀後續之舉,思忖如何全身而返。至于那妖……隻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何來真心?”
雲華輕笑,“你竟洞察秋毫。可惜了那妖,終是一片真心錯付,她的姊妹……想必也是被她诓騙而來,陷于此地,淪為傀儡。”
她腳步一頓,手指拂過袖中的玉瓶,“第一夜襲擊我們的那隻妖,應是對她有情。為免其受牽累,竟生生散去了魂魄,她本有百年修為,一着不慎,卻因情字所困,落得如此凄惶之境,可悲可歎。”妖丹内殘存幻妖些許記憶,雲華早年研究的牽絲針終于派上用場,數夜苦心提煉,終于窺得二三真相,卻也沒睡上什麼好覺。
五方挑眉,“二人皆為女子,又如何生情?”
雲華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擡眸看向不遠處的天際,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女子之間不僅可以生情,還可以尋歡呢。”
五方正不解時,忽的想起什麼,面色赧然,“你……你……”
“我……我……”雲華學着五方的結巴樣,調侃道:“帝君大人沒看過人間的話本子麼?'宵同夢,曉同妝,鏡裡花容并蒂芳。深閨步步相随唱,也是夫妻樣。'女子之間亦可恩愛同床呢。”
五方閉口不語,隻覺得耳根子燒了起來。
雲華盯了他半晌,“你竟也會臉紅。”
五方覺得臉也燒了起來,“女兒家不知羞。”又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隻見她眉目如畫,雙瞳剪水,竟比身後的竹林更要清雅幾分。
他正心中一動,竹林深處卻忽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風中隐約夾雜着陰寒之氣。二人凜然而立,相看了一眼。五方低聲道:“小心,有埋伏。”
雲華手中已捏了根銀針,笑意不減,“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過是蛇鼠之輩。”
竹林中,黑影一閃,殺意驟然逼近。五方毫不遲疑,手中不知何時撿了根竹棍,劍意揮向空中,立時化作一道銀光,直取敵首。劍光所過之處,竟是一隻青面獠牙的妖。
“障眼法。”五方冷笑一聲,手中劍勢一變,斬向一旁隐匿的真身。
一聲凄厲慘叫傳來,那躲在暗處的妖被長劍破開幻術,露出原形,卻是一隻幻妖,她像折斷翅膀的蝴蝶,跌落在地面。
雲華并沒有出手。更多妖影從竹林深處湧出,她才不疾不徐地掏出白瓷瓶,将瓶中藥粉注入靈力,灑向空中。
“既然來了,就嘗嘗我的手藝吧。”她輕聲道,語氣中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愉悅。
藥粉随靈力散開,彌漫整個竹林,淡淡的香氣轉瞬變得刺鼻,那些迎面沖來的妖怪立刻捂住鼻口,動作變得遲緩,而後倒地,一動不動。
五方掃了一眼,眉頭微挑,“毒?”
“呒……”沈雲華揚了揚眉,笑語盈盈,“我新制的長醉散,讓他們暫時暈過去罷了。這些幻妖不過是為人利用,罪不至死,但他們也害了不少無辜之人,所以我在長醉散中又加了些許夢魇獸的涎水……就讓他們在夢中受些煎熬吧。”
竹林深處忽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一身披僧袍的男子緩緩走出。他面容清癯,雙目低垂,手持一串沉重的佛珠,周身雖無妖氣,卻讓人不寒而栗。
“阿彌陀佛。”和尚低笑着開口,“上天有好生之德,二位施主為何大開殺戒?”
雲華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此人正是多日前來太守府送平安香的慧覺和尚。她笑了一笑,“如今的佛修,竟隻對妖物懷慈悲之心?”
和尚微微颔首,面不改色道:“妖雖為妖,但渡化之心不可廢。貧僧收留它們,教其參禅悟道,已非為禍之妖。二位出手重傷它們,是否有些過了?”
五方冷笑一聲,竹枝輕輕指向地面,“渡化?方才那些妖,身上煞氣未散,出手便是殺招。和尚所謂的渡化,便是如此麼?虛僞至極!”
和尚合掌,輕聲念了一句佛号,面上無一絲波動,“妖執于本性,偶有失控,并非渡化無效,而是時候未到。二位何不放下屠刀,與貧僧一同渡化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