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隊人馬越來越近。江虎拔了劍，沈郁離緊跟着站起身來，卻見董妙珠展眉一笑，“是自己人！”

薛皓奉蕭弘之令出城迎接前來和談的使團，等了半天卻隻等來沈行謹、孫鶴行等寥寥幾人。聽說他們在途中遇襲，隊伍跑散了，他二話不說就帶了些兵馬随沈行謹找了過來。

擔心妹妹安危，沈行謹一路打馬猛跑。遠遠看到他們，大喊了一聲“阿離！”忙不疊地下馬飛奔過來，跑出了一頭的汗。

沈郁離也一直擔心着哥哥，還不待他站定就小跑幾步迎了上去，連聲問道：“哥哥沒事吧？”

“沒事沒事！”天色暗了，沈行謹跑到近處才看到她身上的衣裙血迹斑斑。他被唬得一怔，富态的臉龐立時失了血色，“這是怎麼弄的？！”

“濺到身上的，不是我的血。”沈郁離連忙解釋。

沈行謹後怕地撫着胸口直喘，“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哥哥回去要怎麼跟父王交代？！”

“哥哥……”沈郁離放軟聲音拉了拉兄長的衣袖，回想起這次遇襲也還心有餘悸，凝神片刻才說道：“有人企圖阻止和談，這說明我們觸及到了他們的切身利益。越是這樣，這次談判就越重要。此事的成敗關系到數以萬計的百姓，遠重于我個人的安危。哥哥是正使，自然是絕不能出事。而且你看，我這不也還全須全尾的嘛。”

她說着左右轉了轉給哥哥看，見他氣還沒消，又故意朝他身後看了一眼，轉開了話題，問道：“這位是？”

薛皓立即抱劍一禮，“末将薛皓，見過永安公主。”

“哦~原來是薛将軍。”沈郁離連聲誇道：“常聽人說薛将軍沉穩幹練，足智多謀，是軍中一寶。”

“哪裡哪裡，公主謬贊了。”薛皓從善如流，跟着恭維道：“将軍在信中提起過公主，說公主勇敢果決，聰敏過人，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薛将軍才是過譽了。”沈郁離謙虛道。

兩人先裝了個不熟，又開啟了一頓戰術性互相吹捧。孫鶴行冷冷站在一旁，神色如常，顯然沒看出哪裡不對。宋磬兒卻是憋笑憋得快要岔氣了。關于小公主的身份，蕭弘對将士們說當初公主來北境是微服私訪，此事不可對外聲張，須得保密。這話在将士們耳中自動轉換成：公主當初隐姓埋名親自來北境考察未來夫婿，此事不好讓人知道，不然将軍面子上過不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們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并表示一定守口如瓶。

天色晚了，薛皓又派了隊人馬協同孫鶴行繼續去找其他人，随後便将他們帶回了鎮北軍蒼州大營。

再次回到那處小院，沈郁離已經是熟門熟路了。院子裡那株胡楊滿樹綠葉郁郁蔥蔥，全然不像她第一來時銀裝素裹的模樣。明明是同一座城，唯獨他不在，就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

直到第二日清晨，孫鶴行才帶人回到營中。沈行謹和沈郁離僥幸逃過了截殺，其他人卻沒有那麼幸運。作為副使的戶部侍郎陳永、兵部侍郎盧敬堂、通事舍人楚同等人全部遇難。禮部尚書溫道興僥幸生還，卻也受了重傷。然而和談必須按原計劃進行。沈行謹隻得上表奏明天子，由鴻胪寺少卿郭書霈暫代副使，又從鎮北軍中選了通曉達钽話的校尉胡逐作為通事舍人。

兩國定于三日後在落雁灘進行和談。這地方意義極大。大晏提出在此處和談，是因為落雁灘是大捷之地。達钽人之所以會答應，則是為了要在此處一雪前恥。就如蕭弘所預料的，這場和談注定困難重重。

達钽人蠻橫無禮，從一開始就沒有歸還疆土的打算，更不願意交還舊民。和談剛剛進行了一日就遇到了阻礙。沈行謹和郭書霈據理力争，再三堅持，達钽人也隻肯歸還兩座空城。這與他們預想的實在相差太遠。

本以為跟來北地一定幫得上忙，直到此時沈郁離才發現自己作為随行根本連出席談判的機會都沒有，能做的微乎其微，隻能一邊因談判不順着急上火，一邊又因什麼都做不了而氣得食不下咽。

不到一日時間，小公主的怒火已經到了幾乎肉眼可見的程度。将前因後果說給姑娘們聽了，沈郁離憤憤一歎，“可惜我無職無權，連談判的進程都要事後從哥哥那裡才能得知，根本做不了什麼！”

司無憂司大小姐随商隊天南海北的行商多年，腦子活泛，沉思片刻說道：“無職是真的，至于無權……卻也不一定。”

沈郁離聞言擡眸看她，示意她說下去。

“談判桌上隻是明面上的，背後不見得就不能使些手段。無外乎是交換條件，有沒有權利說話，說到底，還是要看手中有沒有足夠的籌碼。隻要有足夠的籌碼，就算上不了談判桌，也可以讓達钽使臣來見咱們。”

這話裡話外透着商人的精明。沈郁離眼神一轉，“籌碼自然是有的。其一，自然是那達钽小王子巫侖爍。其二，便是這個。”

她轉身示意磬兒從屏風後捧出一個長匣，在她們面前緩緩打開。那匣子裡是一柄寒光爍爍的彎刀。

“這是……達钽王巫侖奇祿的彎刀？”董妙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