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哥哥叫她,霍瑩将絨毯微微拉開了一個縫隙。确定沒什麼不該看的或者不能看的了,才小心翼翼探出頭來。
“哥哥…”她站起身走了過來。
“你哥哥的事……”
蕭弘不确定她是否仍然無法原諒自己。想起阿铮的死,他總覺得虧欠他們兄妹倆極多。本想再說些什麼,誰知小姑娘卻一下子撲到他身邊哭了起來。
“韓二哥都和我說了……我哥哥想要你活着,我也想要你活着。”
“想要你活着……”落雁灘上,阿铮留在他記憶中最後的那個笑容恍然間又浮現在蕭弘眼前。“記着幫我帶壇酒啊……”那最後一句囑咐,其實是想要他活下去。
小瑩兒的話像是碰觸到了某些陳舊的傷,蕭弘胸中忽然疼得厲害,眼前的黑霧越來越重,微微阖上雙眼掩住眼底的水光,竟就這樣又昏沉了過去。
“哥哥!”霍瑩一驚,急急喚了幾聲。
沈郁離連忙拉住她,寬慰道:“他隻是還太虛弱了,讓他好好休息,會慢慢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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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下了一夜,蕭弘再醒來時雨已經停了,天色也已大亮。得到消息,幾位将軍和程老軍醫都趕了過來。
落雁灘後蕭弘的身體早已不如往常,這次又因那火尾狼毒流了那麼多血,一時半會緩不過來,仍是半點血色都沒有,然而精神稍稍好了一些,他又問起了正事。那天齊懷安帶他和阿離回營後,韓宗烈、韓宗耀兄弟兩個帶着玄水鐵騎封鎖四野,将方圓十裡搜了個遍,這才把那群黑衣刀客搜了出來。這幫人都是亡命之徒,看到圍攏過來的騎兵,心知已經沒了勝算,紛紛橫刀自絕,好在他們反映迅速,留下了幾個活口。為首的那個訓獸人也被韓宗烈一刀卸下了一隻臂膀,半死不活的帶了回來。
“是什麼人?”蕭弘問。
“漢人。都是漢人。”韓宗烈說着狠狠搓了搓臉。“有些是當年困于失地淪落為奴的舊民,有些是因祖上獲罪遭受牽連的大晏賤戶。”他本以為刺客都是達钽人,卻沒想到竟然都是漢人。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憋屈得很。
蕭弘沉默了片刻,卻并沒有太過意外。若都是達钽人,是很難深入中原腹地,在他們入京途中設伏而不被察覺的。在京中時他其實已經想過了這個可能。
“他們如何得知我們出營去了落雁灘?”蕭弘又問。這件事十分重要,那日帶瑩兒和阿離去落雁灘隻是臨時起意,他想不出會是哪裡出了纰漏。
齊懷安答道:“我已讓人經查過。将軍素不飲酒,但是每次去落雁灘前都會去酒肆買一壇羅浮春。酒肆老闆與人閑談時曾無意間說起此事,被他們探到消息,這才……”
那是阿铮喜歡的酒,蕭弘沒想到竟是這裡出了纰漏,輕聲說道,“是我疏忽了。”末了他又說道:“把那些黑衣刀客帶來見我。”
“不行。”不待其他人出聲勸阻,程老軍醫的臉已經黑了,“将軍你失血太多,要是不想暈在刺客面前,最好不要随便亂動。”
“我不亂動,帶他們來見我。”蕭弘依舊堅持。
知道勸不住他,韓宗烈應了聲“是。”起身命人去把那幾名刺客從牢中提了出來。
那群黑衣刀客中為首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精壯漢子。被韓宗烈一刀砍去了右臂,雖然讓軍醫包紮過了,但渾身仍染滿了血迹,直到被帶到蕭弘面前,他都沉默得像塊石頭。
感受到周遭審視的目光,他木然擡起頭來,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渾濁無光,像是毫無生機的死物。
沈郁離站在蕭弘身側,這才看清了那日持刀殺向他們的人。人們說起惡人,總會用些兇神惡煞殺氣騰騰的詞彙形容。這幾人看起來算不得面目猙獰,也看不出有多麼窮兇極。隻從表面上看,不過是些個普通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