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光線湧進屋子,秦鋒撓着亂糟糟的頭發,坐在炕頭兒怔怔看着遠方天際泛起的魚肚白。
腦袋疼。
昏昏沉沉的一團漿糊。
但是總感覺得忘了點兒啥。
忘了啥呢?
沒等他想起來,柳柏走進屋,把一身灰布短打放在他枕頭邊兒:“今天穿這身。”“洗完臉就吃早飯,一會兒二叔要過來了。”
“這衣服?”
“新做的,跟白婆婆換的布。”
“啊?你把我給你買的布換了?”
“沒有,嫁衣的布換的。”
秦鋒心口窩住了:“你穿那身好看,等我再賺了錢,買身一樣的,你留着。”
柳柏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頓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
早飯是昨晚的剩菜混炖。說是剩菜,可統共也就湊出一盤,不過剩菜炖一起有種别樣的香,秦鋒就着饅頭吃的起勁兒,三個黃面兒饅頭下肚,秦寶山過來招呼了。
他收拾收拾要走,柳柏叫住他,給他腰間跨上水,脖子上挂汗巾。
他趁着柳柏忙的空檔,出其不意又在柳柏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柳柏羞惱,他肚飽意滿的走了。
鹹蛋黃似的太陽已經完全露出來,金黃的光線灑滿泛着麥浪的農田。
家家戶戶的地頭都站着年輕的漢子,袖子撸起來,鐮刀握在手間。
遠處不知是誰吆喝了一聲:“今年又是好收成!開始割麥喽!”
嘹亮昂揚的呼喊聲過,收麥的漢子紮進了沉甸甸的谷穗間。
秦鋒正是渾身都是力氣的年紀。最近成了婚也沒有動過柳柏,一身的力氣沒地兒使。現下可是鉚足了勁兒把汗水留在麥田了,惹得秦二叔隻喊他:“慢點兒,慢點兒,咱不着急。”“欸,你省着點兒勁兒,别仗着年輕把身體累壞喽。”
漢子一下地,村裡就空落了不少,柳柏正收拾着昨晚的飯席,挨家挨戶的把借來的東西一一還回去。
碰巧走到村中間的榆樹下,看見幾個夫郎媳婦湊在一堆說話。
“你說他上趕着去找男人?”
“那男的家裡是真有錢嗎?”
“說不好啊,小麥莊離咱們這兒那麼遠。”
“他咋想的啊,咱們村兒的男人他就一個都瞧不上?”
“别說咱們村兒,周圍幾個村子哪有他看上眼的?”
“可是,附近這幾個村子,家裡條件好品性又好的,可不是掰着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那些有名有姓的早就有人下手了,還輪得到你,輪得到他?”
“我看不一定,你們聽說隔壁村的黃秀才沒?”
“咋了,他都三十多歲了,不是早娶媳婦了嗎?”
“聽說他媳婦快不行了,最近已經開始張羅娶新媳婦了。”
“啊?還讀書人呢,我呸。”
“你先聽我說,人家娶續弦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照顧他老娘,這叫孝順。”
“還孝順,孝順你嫁過去啊,伺候個老婆子,當丫鬟啊?”
七八個人叽叽喳喳的,柳柏半懂半不懂,前半段他知道是在讨論陶竹,說到這兒,他還真得托人打聽打聽錢旺的事兒。
後半段說的黃秀才......應該就是教柳璞玉讀書的夫子。
柳大龍前幾天說柳璞玉漲了束脩,難道就是為了娶新媳婦?
不過這件事跟他關系不大,他也沒什麼興趣,還了東西他就回家做鞋子了。
秦鋒還穿着草鞋,秋收走那麼多路,怕不是要磨爛,他得備着雙結實舒服的。
秦小滿今天也沒出去玩兒,趙成送的雞可算是送到了他心口上。有了這隻雞,他就不用每晚抱着鵝蛋睡覺了。
抱着兩個蛋睡覺也沒啥,就是他怕給壓壞喽。壓壞了就沒鐵鍋炖大鵝吃,那才是最虧的。
中午,柳柏按村裡常見的水平做了飯給秦鋒送到地頭兒。
晚上,一家人将已經風幹成形的血腸又煎了一盤吃。
秦鋒還喜歡柳柏昨晚做的老虎菜。那是用過了油的花生,和剁碎的芹菜辣椒在一塊兒拌的。脆生香辣,秦鋒央着柳柏還要他做。
柳柏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秋收第一天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去。
第二天照舊是秋高氣爽的好日子。
隻是,讓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一個自稱黃秀才媳婦的婦人,在秦鋒下地幹活兒後.......敲響了秦家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