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秋蘅發髻散亂,雲鬓沾染了許多泥灰草屑。
他未待多想伸手便要替她拂去其間污穢。
秋蘅雙目輕輕扇動,便如蛱蝶起舞,此等楚楚可憐的模樣,倒叫他心内一驚,隻當是自己弄疼了她。
“我,我會輕一點的。”他與秋蘅初自相見便是相互試探,先時言語也都是暗自較勁,此等相哄的言語,秋蘅還是頭一遭聽他說。
想來,自己此時定是狼狽不堪,所以才叫這鐵石心腸的天祿司也生出幾分憐惜來。
他似真的是那等子言出必行之人,待他說罷這話,手下動作果真很是輕柔。
他先是将那身鬥篷輕輕除去,随後抽了舟内一塊巾子,将桌上茶水打在巾子上,單手捏了捏,這便開始為秋蘅拭去泥污。
他恐怕自己手下力道拿捏不當傷了她,隻得将這巾子半提在手中略略劃過秋蘅的肩頭,這法子着實笨拙。
秋蘅瞧着便想揶揄他,偏此時她仍動彈不得,一雙眸子泛着秋水,讓人瞧着愈發勾||人。
他以眼角餘光略略打量了秋蘅,瞧得她如此模樣便覺身子有異,斷不敢再去瞧她,生怕教她發覺了去。
他的這起子心思,秋蘅自是沒有察覺。
此時,秋蘅便隻想知曉自己身上這起子腌臜下作的藥何時才能過了這勁去。
黃大人費了許久的勁才将秋蘅身上的泥污擦拭幹淨,待泥污除淨,他方瞧見秋蘅身上的淤塊。
秋蘅本就是路家精心養護的姑娘,自小就肌膚塞雪。
雖是近幾年流落夏縣,卻也不是個去田間勞作之人,加之她時有養護,通身的雪膚在光影映照之下,竟能微微泛着光。
而本該如玉的雪膚之上,如今卻陡然留了許多青紫淤痕,何其刺目。
他不自覺地生了怒,橫在她腰間的手略一收勁,當即讓秋蘅蹙起了眉頭。
他自知自己又失了方寸,這便松了手,另從袖内摸出一個白瓷小瓶。
“這裡是去淤活血的膏藥,我,我替你塗上。你,你若不願,我便将它擺在這上頭,待你身上藥勁過去,你再自行塗抹。”
秋蘅随即阖了阖眼,算是同意了。
左右不過再稍等等,這藥勁終是有散的時候,待到那時她再自行塗抹也無不可。
而那黃大人見此,卻與秋蘅岔了意思去。
他見秋蘅阖了眼,隻當她是同意由自己來同她抹藥,這邊自顧打開瓷瓶以指腹沾了些許膏體,便抹上了秋蘅身上。
秋蘅不料他會如此,偏身子又動彈不停,隻得驚詫地瞧着他。
而那黃姓大人卻并不知曉此事。
他本就因溫香軟玉在懷而苦受折磨,此時更是不敢去看秋蘅,生怕又從那雙眼波中瞧見不該瞧的情愫以緻亂了心神,再反教她揶揄了去。
秋蘅此時又驚又氣。
她本就在何正那處受了委屈,此時又被一個連面目聲音都不知真假的人如此觸碰,心中又羞又氣,忍了許久的淚水終是溢出眼眶,漸漸滴落。
黃大人卻是不知這些,待到他将膏體盡數抹在秋蘅傷處之後,秋蘅已是哭得雙目通紅。
他見秋蘅淚眼朦胧,粘了淚水的睫毛不住打顫,猜想是自己手下不知輕重,又弄疼了她。
他本是想哄,可在腹内搜刮一圈,着實是尋不到哄這小娘子的言語,隻得道:“餘娘子不是連刀斧加身都不曾懼怕之人嗎?”
此言一出,他便是要後悔。
秋蘅聽罷,隻覺這人分外可恨。
原是他占了自己便宜去,他卻一臉錯處皆在她身上的姿态,如此模樣倒叫秋蘅真想叫他吃上一記重重的耳刮子。
他亦知自己方才說錯了話,卻又死撐着不願與秋蘅言錯,如此這般便又将鬥篷裹在了秋蘅身上,随後将她放在了舟内的褥子上。
這本就是隻是一葉小舟,比不得那些能住下幾十上百人的船隻。
他将秋蘅放下,又扯了床被子蓋在了她身上,這便自顧倚着小舟閉目休息了。
秋蘅瞧着他便有氣,當即也阖了眼,隻求明日一早,這藥勁便散了去,如此她便可早早離了這禍害瘟神,免得再被他占了便宜去。
這一夜,秋蘅睡得極不踏實。
她在夢境之中仿佛瞧見了阿蘭與她一般,被何正折磨羞辱,最終折腰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