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威镖局素日裡接的镖甚多,想來其中也不乏有送往都城的貨物。”
“我想,你們可将佯裝同時出幾趟不同地方的镖,同時四散離去。其間,再将舍妹藏于镖箱之中。”
“我知曉此事兇險,思前想後,唯有這暗渡陳倉之法方能避開些許鋒芒。”
林總镖頭聽罷,面上溝壑略略舒展收攏,随後道:“秋娘子,敢問是哪個歹人?”
“娘子莫要害怕,我行走江湖多年,在江湖上也算有些薄名,若是尋常山賊匪寇,我自可與之交涉。”
秋蘅搖頭,道:“多謝林總镖頭好意。隻是,這歹人非是草寇,而是……”
她止了話茬,手指沾着盞液在矮桌之上書寫上了兩個字——官身。
林總镖頭聽罷,心下更是不解。這秋家娘子一介女流,緣何還能與官家之人起了龃龉?
“詳情如何,恕我不能與林镖頭明言。”
“畢竟,不知,便無罪。”
“此行兇險,我想向林镖頭讨個準話,可否願意接下這镖,将舍妹平安送到都城。”
秋蘅來尋這明威镖局的林總镖頭,也是思前想後才決定的。
其一,這明威镖局是岷州城最大的镖局,若再要比之更大的,就隻能去往惠州軒州才有。
而那兩處離夏縣到底遠了些,隻怕她還沒尋到更大的镖局,自己就先被謝家人殺了。
其二,林總镖頭行走江湖多年,身上終歸是帶了江湖之氣,凡他應下,言出必行。
秋蘅見林總镖頭一言不發,又道:“我知此事多有為難,可我也實在是……”
“秋大娘子,恕我直言,你既言明你們姐妹二人皆被歹人盯上,緣何隻讓我送你妹妹前去都城?”
林總镖頭不解,既是同人被盯上,理當一同請人護衛才是。
“因為歹人盯上的人應當是我。”
秋蘅略展舒言,道:“我若與舍妹一道,隻怕舍妹更難有生機。”
“我不知來人是否願意放過舍妹,但我卻深知,來人一定不會放過我。”
“隻要我與舍妹分開,她便有存活的機會。”
“可你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林總镖頭歎道:“秋娘子,我林某人行走江湖多年,這點子義氣還是要講的。”
“你既托镖與我,我便會将這镖安全送到。”
秋蘅起身,道:“多謝林總镖頭,我别無他求,隻希望林總镖頭将舍妹送到便是。”
“與我有龃龉的人戶,非是尋常人家,我若與舍妹同處一處,她絕無活路。”
“待舍妹安全到達都城之後,請總镖頭與她明言,讓她去都城最大的客棧等我。”
“若是我來年七月依舊沒有去尋她,就讓她去過自己的日子,将我這個人,我這樁事,盡數忘了。”
林總镖頭心有戚戚,他見秋蘅要走,便道:“秋大娘子不再與二娘子言說一番嗎?”
“不了。”秋蘅搖頭,“怕是說了,她便不會聽了。”
“也請林總镖頭不要與她說實話,多過幾日,再與她明言吧。告辭。”
秋蘅未有停留,直徑離開了明威镖局,随後,她便在岷州城中最大的客棧之内要了間最為僻靜的房間。
待進到屋子裡,秋蘅便閉上門窗将包裹扔到床榻之上,随後放下了幔帳。
她打開包裹,裡面除了一些金銀細軟,還有一套被油紙包着的衣物。
那裡面的,是一套破爛不堪的衣物,說是衣物,其實更像乞兒所穿的破布。
秋蘅除下自己身上的钗環,随後将這些钗環細軟盡數用油紙包了,又取了自己連夜趕制的一個物件,将這些東西都裝了進去。
這個物件形狀奇異,它看着像個包裹,四角卻分别固定上了四根布帶。
秋蘅将值錢的物件都放進這裝了棉絮的布包之中,随後又将這布包綁在自己的背上,這才開始穿上那套破爛的乞兒衣物。
待她将這些東西換好,她方行到妝台前,将自己的滿頭墨發倒梳打亂,一眼過去便瞧着像個瘋婦一般。
随後,她又将房中炭盆中的黑炭磨碎,将這些炭粉塗在自己的臉上,頸上,還有露出的皮膚之上。
最後,她拿開一個油紙包,将裡的香灰拿了出來,灑到了自己的頭頂。
待到這一切全部做完,她才換上那雙單薄的布鞋。
秋蘅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莫說是謝家人了,就算是謝璨站在自己面前,隻怕也是輕易識不出來的。
她将自己換下來的衣物扔到炭盆之上,随後就附耳在門後,聽得外間似是無人走動,這才悄悄躲到客棧後院。
後院之中有名跑堂見了,正想将她趕出去,就聽得前頭有人呼喊着火了。
那名小二便也顧不得其它,提了水就直接奔到前頭救火。
所幸,隻是炭盆燒着了衣物,看着煙大,卻無多少明火。
客棧掌櫃見了來氣,正欲尋秋蘅讨個說法,卻四下不見她人影。
“呸,真是晦氣,這小娘子居然還想燒了我的客棧。”
“不成,我得去尋明府老爺将她告上衙門。”
一旁二小聽得此語,當即将掌櫃的扯了來,壓低了聲音道:“掌櫃的,那小娘子可在咱們這裡先行壓了一百兩銀子。如今這火沒燒起了,咱們大可将這一百兩銀子收了就是。”
“若然告到衙門,這年節下的多晦氣。”
掌櫃聽了,也覺有理,這便讓人将秋蘅的一應東西都收拾扔掉了。
秋蘅離開了那處客棧,弓着腰,駝着背,就這麼一步一挪地走在岷州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