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分主仆的奴婢,打發走了也好。”
路家這位千金可是恨不得路泠月早早離開才好,免得在府裡頭日日礙眼。
路夫人瞧見自己的親生女兒這般,忽然也明白了路泠月非要走的原由。
她是喜歡泠月,亦是可憐泠月,可裡頭那個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若是将來她們二人龃龉不斷,亦非一樁好事。
“你既決定,便一切依你。”
聽得此語,路泠月與小秋皆是松了一口氣,二人一道對着路夫人再次行禮,便也退了出去。
沒過幾日,便有人送來了小秋的身契,還有路泠月戶籍文書。
路泠月問小秋讨要了一身粗布衣裳,除了下所有钗環,随後離開自己住了十四年的院子。
院子外,路夫人獨自立在那處迎她。
路泠月上前拜禮,又自袖中抽了一本冊子,交到了路夫人手。
“夫人,民女院中這些年的開銷,都是有幾個大丫鬟與近身婆子管着的,具體如何我記不大清楚了。”
“但是,有些貴重物品,還有昔年别家姑娘送過來的禮物,我卻是記下來的。這些我都謄錄在上頭了,日後還請夫人交還給貴府姑娘。”
路夫人含淚點罷頭,她見路泠月要走,急忙除下了自己腕間的玉镯,套到了路泠月手中。
路泠月方要推托,她卻是按住了她的手,道:“你我雖非親生母女,但你我十四年的母女情分是真。”
“我雖沒有你這樣懂事的女兒,卻也希望你日後能覓個好人戶。女子出嫁,一定要有一隻好镯子,這就當是我送你日後出嫁的嫁妝,不許推辭。”
話至此處,路泠月亦是淚眼盈盈。
她又何嘗不想與路夫人做對真的母女呢?可事實擺在眼前,她的确不是路家的血脈。
路泠月瞧着面前這位華貴的夫人,終是撲到她懷中,輕輕喚聲阿娘。
路夫人聞言,亦是将她摟緊了,不住地啜泣。
二人哭了一會兒,路泠月才拭幹眼淚,而後,她附到路夫人耳畔,輕聲道:“阿娘一定要小心你的庶妹,你的二弟媳。”
路夫人不解。
這路夫人的二弟媳,也是她娘家的庶妹。
當年,這姐妹二人同嫁一府兄弟,兩家也都是十分歡喜樂見的。
路泠月又道:“我說不得太多,但阿娘一定要當心她,莫要栽了跟頭。”
路夫人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一旁的嬷嬷便道:“夫人,時辰不早了,咱們還要陪自家姑娘去首飾鋪置辦新的行頭呢。”
路泠月松開路夫人,再行一禮,道:“民女拜别夫人。”
路泠月從刺史府的後門離開,看着那扇窄小的門戶閉上,整個人忽然就輕松了許多。
小秋扯了扯她的衣裳,道:“姑娘,咱們現下該去哪裡呢?”
小秋心裡盤算了一下她這些年得來的月錢,還有平素裡路泠月給她的散碎銀錢,道:“我的銀錢不多,還有五十兩,應當夠咱們置一間小屋子暫時住上一年半載了。”
路泠月聽罷,笑道:“原來你這些年竟還攢了五十兩這麼多?”
“姑娘,我與你說正經的。”
“你的銀錢你自己先留着,莫要在人前露出來,咱們先去平安櫃坊吧。”
小秋聽着這話一頭霧水。
路泠月離府之時連衣裳都是穿的自己的粗布衣裳,全身上下一個銅钿都沒有,眼下不靠着她手裡的幾十兩銀子,她們要如何過活?
路泠月來到平安櫃坊,自懷中取了信物,那櫃坊夥計便将她先時存放着的一個尋常木盒取來将與她。
她取罷木盒,便領着小秋尋了一處客棧要了一間房。
待到門戶閉上,路泠月才将木盒上的銅鎖打開,内裡赫然擺了一疊飛錢。
“姑娘你……”
路泠月做了個禁聲的動作,輕聲道:“我哪能真讓你跟我去過溫飽難繼的日子呀?”
“姑娘,你是從哪裡來的這些銀錢?”
小秋記得清楚,她們二人離開路家的時候,那可是幾個婆子盯着她們收拾的,這路泠月當真是半個銅钿都不曾帶走。
再者,自身世之事被揭開,路泠月就被看押起來,她又如何能暗中遞出來這麼許多銀錢?
“打小攢的。”
路泠月将這些銀錢點了一遍,又道:“我七歲時便知曉,我不是路家的姑娘。”
“所以,自那時起,我便勤練女工,做了繡活讓你偷偷出府賣了,以換銀錢。”
“這裡所有的銀錢,都是我這麼些年努力賣繡件攢下來的。”
“我很清楚,終有一日,我的身世會被揭開,待到那時,我若身無銀錢,便寸步難行。”
“故而,我勤練女紅,努力讀書識字,努力去學廚藝,就是在想若真有那一日,我可以有一技傍身,不至于落得衣食無繼的下場。”
小秋得聞此言,一雙杏眼睜得更大了些。
“七歲時,我與二房姐妹玩鬧,一個人跑到了二嬸嬸房中,躲進了櫃子裡。彼時二嬸嬸不在,下人約摸也沒當回事。”
“後來,二嬸嬸與她的陪嫁嬷嬷回來,她言語兇狠,我怕她發現我要打罵便一直躲在櫃中不敢出聲。”
“那時,我才知曉,我不是路家的姑娘。而且,這樁事還是二嬸嬸做下的。”
路泠月見小秋蹙着眉頭,便開始細說往事。
原來,路夫人的庶妹,也就是如今路家的二夫人,她不服自己嫡姐嫁得比自己好。
明明都是一府兄弟,為何姐夫能官至刺史,而自己的夫君卻隻是一介微末小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