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
向下預示着什麼?
寶萊站在樓梯前,自進入住院部以來的心悸愈發清晰,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尖叫着警告她不要靠近,不要進入,不要回想。
——不要回想!
腦海中隐士的聲音乍現,如同貼着耳廓怒吼,帶着記憶裡分毫不差的痛苦和安撫。
——你什麼都沒發生。
——什麼支線?幸福醫院不都已經過完了嗎?
——你是完整的。
——行了,我看你是副本下太多下傻了,讓隐士給你安排幾天休假吧。
——聽話,我們去3區。
……
因無限靠近詭異而升起的戰栗尚未平息,季浮燈回想起剛剛那一幕仍心跳如雷。
他知道寶萊總有些奇思妙想,卻沒想到她居然敢無視副本流程,直接尾随詭異。
兩人離護士最近時甚至不到兩米!
幸運的是,護士的注意力被谵膠占據,從頭到尾都沒有回頭。
兩人跟到樓梯口,寶萊忽然停下腳步,季浮燈不明所以,隻得目送護士離開。
“你還好嗎?”
季浮燈見寶萊遲遲沒有回應,遲疑地用手背搭上寶萊的額頭試溫,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了又看。
在他的視角裡,面前的樓梯并無特殊之處。
聽覺和觸覺帶來新的訊息,寶萊終于從混亂無序的記憶裡回過神。
本以為會看見誰的臉,應該長着幽綠的鱗片,白熾燈下偶爾閃過亮綠的光……卻先被季浮燈的眼睛吸引。
季浮燈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在明亮燈光下泛着光澤,好似暮春時節的湖面,将柔軟藏在水底。
這樣的眼睛不會出現在詭異身上。
寶萊眨眨眼,将殘留的綠色幻覺從季浮燈的臉上剝離,殊不知自己這樣的動作在旁人看來更顯遲鈍。
季浮燈面露憂色:“你看到了什麼?自從進住院部以後你就不對勁。”
“你害怕了?”
寶萊嘴角輕揚,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特殊病區應該比這裡安全點,不過現在想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以為我的死活對你來說不重要。”
寶萊停頓片刻,“嘁”了一聲,她從樓梯口後退,左右打量周圍環境。
如果沒有經曆過那陣心悸,她不會覺得這條樓梯有多重要。
它看上去就像普通的連接樓層的一部分,下方的光線明亮,第一眼隻會認為樓梯通向大廳。
但寶萊卻對這裡有着莫名的記憶,幾乎到了應激的程度。
隐士和魔術師一直反對她回到幸福醫院副本,每每追問都語焉不詳,後來2區全區淪陷,寶萊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來看,問題的源頭就在這樓梯之下。
哈!她不明不白重生,可不就是為了揭開謎團嘛!
寶萊心裡冷笑,再次接近樓梯口。
有了心理準備後,種種異常都被她拆解消化,心跳加速,後頸發麻,額角冒出冷汗,身體某一部分開始隐隐作痛——
是右手。
手指、手心、手腕、小臂無一不在痛。
“對了,你為什麼會同意跟我下副本?”寶萊說:“你應該知道吧,我不會保護你,我是為了你的道具。”
季浮燈怔愣片刻,不理解寶萊怎麼會忽然提起這個話題。
“說話。”
“因為……你?”
季浮燈尾音突兀上揚,自己也不确定。
那時寶萊的邀請完全就是不公平條約,她要季浮燈和她下副本,死活看命,道具還要歸她。
這話要是說給别人聽,非覺得寶萊瘋了不可。
可季浮燈偏偏就答應了。
重生後遇到的人事物在腦中閃過,發生的一切事都有迹可循,唯獨季浮燈,寶萊想不明白。
她也無暇多想。
越往下就越恐懼,情感上明白這隻是一層層普通的台階,理智卻在拼命警告遠離危險。
到底是什麼危險!謎語人都去死啊!!
“說清楚點,為什麼。”
寶萊說得輕松,如果不看她越來越僵硬的走姿,光聽語氣還覺得她在閑聊。
季浮燈正想解釋,擡眼看見寶萊的動作,忽然覺得不對勁,定睛一看:“你手怎麼了?!”
他連忙過去扶住寶萊,在碰到右臂時後者下意識抽氣。
“扶另一邊。”
寶萊痛得臉都白了,趁着季浮燈換邊的空隙,她看了眼自己的右手——
不知是不是幻覺,她看到鮮血從關節處滲出,彙聚成一條條蜿蜒的血痕,在指尖凝結,滴落到地面的那一瞬便消失無蹤。
寶萊問季浮燈:“你看到了嗎?我的右手。”
“什麼?”
“我的右手,好像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