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浮燈聽了一路少年的煩惱,在此時發現少年還有沉穩的一面。他隐約意識到寶萊和茅裕的關系不一般。
身後的引擎聲漸漸拖遠,像一聲冗長的歎息,茅裕分别前意味深長的關心讓季浮燈覺得僵硬,仿佛回到了營地前,正面對着陶光。
餘光裡寶萊的臉像隔着一層毛玻璃,隻能捕捉到那平靜到近乎冷漠的蒼白。
兩人并肩前行,沿着這條空曠無人的道路一直向前。十月的溫度還算宜人,季浮燈的心情也在這種讓人安心的沉默中逐漸放松。
右轉,第六人民醫院急診部的标識出現在蔚藍天空的一角。
“你……知道引路人嗎?”季浮燈忽然開口。
寶萊的語氣聽上去漫不經心:“引路人?那個一直追殺你的組織?”
“你知道?”
“我不僅知道引路人,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追殺你,還知道他們的老大是誰、現在在哪。”
寶萊擡眼看他,眨動時好似黑天鵝的羽尖掠過湖面,投下的陰影裡帶着一絲蠱惑的意味:“你想知道嗎?”
季浮燈不假思索:“不想。”
“那你問我幹嘛?”
寶萊無趣地收回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大廈。
大廈頂部立着幾個大字,像是光彩奪目的鑽石晶體上的價格牌,寫着“泗市歡迎您”。
有幾道模糊的剪影從敞開的窗邊一閃而過,快得仿佛隻是日光下行走的錯覺。
“我覺得,你可能和引路人有關系。”季浮燈說:“還有茅裕……你們給人的感覺很像。”
寶萊的注意力短暫回來了會:“直覺?”
她沒有否認。
季浮燈覺得自己好像松了口氣,為寶萊的誠實。但轉念一想,寶萊從未掩飾過她的與衆不同。
兩人拐了個彎,大廈很快被新的建築遮掩,四周安靜到隻能聽到腳步聲,踩在随風飄落的落葉上發出清脆聲響。
“怎麼還沒到副本?”
寶萊覺得不對勁,明明已經進入地圖上虛線顯示的副本範圍内,第六人民醫院急診部的幾個紅色大字就立在面前……但還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季浮燈:“是不是要進到醫院去才能看到?”
之前的樂康小區就是這樣,一直到了停車場才有主理人出來迎接,将他們當做新來的物業團隊帶走。
急診部位于第六人民醫院主院大樓的左側,穿過相連的通道就能進入主院。
主院内彌漫着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成排的金屬座椅鏽迹斑斑,仍在運行的扶梯發出讓人難以察覺的低沉的嗡鳴。
主院右側是住院部,同樣由一條泛着冷光、好似沒有盡頭的隧道連接。
幾張搶救床橫七豎八地停在路邊,導診台沒有人,叫号屏幕還顯示上一位,病房的門虛掩着,床鋪淩亂而沒有溫度。
這裡空無一人,連個鬼都沒有。
這下連季浮燈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寶萊皺着眉回到了主院,站在醫院入口前凝視這片建築。
這裡是泗市、第六人民醫院沒錯吧?她那麼大那麼危險的一個幸福醫院呢?
正當寶萊打算再次進入醫院等待時,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在遠處爆開:“抓住那個男的!”
寶萊回頭,隻見路對面不知何時出現兩個人,正一前一後地向她跑來。其中一個的手伸入衣袖,掏出利器。
冰冷的折射而來的光在殺手臉上轉瞬即逝,卻足以讓人看清對方臉上清晰的憎惡和怨毒。
被點名的季浮燈見到這熟悉的畫面,瞳孔微縮,本能地拉上寶萊連退幾步:“快跑!他們是來殺我的!”
寶萊一時不察被拉得踉跄,腦袋固執地向後看,盯着那兩個陌生的引路人成員,覺得他們實在沒眼色。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而起的極輕微的“嗡”的一聲響,眼前的景象開始詭異地卡頓、割裂。
殺手抽刀的動作随着身體後傾呈現出一副扭曲可笑的姿态,明明在後退,下一秒又出現在更加靠近醫院的位置。
他們臉上的驚恐神色纖毫畢現,仿佛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
這樣的錯亂畫面隻發生片刻,還沒等人反應過來,周遭環境瞬間改變。
天色忽暗,殺手消失。
鉛灰色的天空如同浸透污水的毛毯沉沉下壓,草木覆上了一層詭異的釉光,仿佛所有光亮和生機都在人類沒有發覺的那一瞬被剝奪。
季浮燈愣愣地停下腳步,在他身邊,寶萊終于露出了如願以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