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千琅麻木地從辦公室走出來,放在以前,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哪怕不要這個畢業證她也要争一口氣。
但是現在,岌岌可危的家容不下再多一點的不确定性了。
像是想讓自己忘記這些難堪,謝千琅投入到拼命賺錢的忙碌中,電影學院高材生的名頭還算好用——如果不争取署名的話。
她遊走在幾個編劇工作室,給人當跟組的槍手。舍棄了曾經精緻的妝容,天天紮着馬尾拎着電腦擠地鐵奔赴一個又一個劇組,寫過很多飛頁,被很多沒什麼地位的小明星趾高氣揚的罵到狗血淋頭。
無所謂,她麻木地想,都無所謂,驕傲值幾個錢。
一場飯局上,制片人問她:“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拼命?”他對謝千琅連軸轉趕好幾個劇組工的事情有耳聞。
謝千琅倒是坦然:“因為我很缺錢,哥有什麼工作機會可以介紹給我。”
說完先提了一杯。
她那時候不知道,這種坦然的真誠并不會換來真心。
酒桌上各種眼神都落到謝千琅身上,一個坐上座的男人用讓她不舒服的眼神上下打量她,說:“缺錢可不能當編劇,寫半天才能拿幾個小錢,小謝條件不錯,怎麼不考慮當演員。”
謝千琅沒當真,說:“我就是學戲文的,上手快。”
那人又笑起來:“都是電影學院的,差别不大,明天讓導演給你安排個角色試試。”
旁邊的人都開始起哄:“還不快謝謝曾總。”
一句話的事兒,謝千琅領到了電影前景群演的工資,兩分鐘,五百塊。
是她寫兩天劇本的錢。
謝千琅回看過去的時候,覺得人可能在無路可走的時候,判斷力會降低。
但那确實是當時的她最好的選擇。
她和那位曾總的公司簽了經紀約,十年。曾總的公司捧出過不少二線明星,也參投過不少的熱劇。
謝千琅搬進了公司的宿舍,就在東四環邊上的一處民居裡,兩室一廳的新小區,住兩個女生。
室友比她來得早,叫馮珏,是個小家碧玉的圓臉女生,一起點外賣的時候馮珏說:“别點這家,後廚特别不幹淨。”
謝千琅一愣,問她:“你怎麼知道?”
馮珏趴在沙發上晃着腳丫,特别天真無邪的樣子:“我之前在那裡打過工呀。”
謝千琅這才知道,馮珏是個中專剛畢業的小姑娘,來北京打工,是在餐廳裡傳菜的時候被曾總發掘的。
聽着像是個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故事,但是謝千琅心裡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簽約前謝千琅還有幾個出鏡的機會,可等住進公司宿舍後,曾總卻好像消失了,沒了工作機會。
馮珏倒是安然自得,天天在客廳看着視頻學化妝。看着小姑娘把一張稚嫩的臉畫的風情萬種,謝千琅心裡有種不适感。
她的動物直覺在曾總的電話又一次響起時應驗,她和馮珏上了曾總的車,目的地卻并不是片場。
私人會所裡聲色犬馬,黏稠帶着欲望的眼神舔在謝千琅的皮膚上,曾總喊她:“小謝,快過來叫人,這位可是大導演,把他哄開心了,說不定給你個女三号演演。”
四周響起狎昵的笑聲,是屬于男人的心照不宣。
謝千琅在那場飯局上,掄圓了胳膊扇了姓曾的一耳光,差點扇掉他的假發,也徹底扇碎了自己的前程。
她走出門的時候還有心情笑,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女武神,笑完了才想起那個長達十年的合約。
謝千琅在外面漫無目的的逛了半夜,回到宿舍的時候馮珏還沒回來。
她默默地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坐在沙發上。
馮珏在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回來了,打開燈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謝千琅,愣住了,有些難堪地把不屬于自己的外套裹得更緊了一些,擋住身上的痕迹。
“我要走了,”謝千琅說:“你還要繼續下去嗎?”
馮珏慘然一笑,謝千琅之前總以為她是小孩子,現在卻聽到她說:“小琅姐,你不知道,在你之前也有個室友鬧解約,家裡賣了一套房還不夠賠違約金,硬是被拖成抑郁症鬧自殺。”
“我跟你不一樣,你是大學生,有法子,我家裡還要靠我打工賺的錢養呢,”她吸吸鼻子,甕聲甕氣地說:“我還能怎麼辦呢?”
謝千琅說不出其他的話了,她沒辦法輕飄飄地指責受害者的“堕落”。
她拎着行李出了門,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車窗裡的景色飛快地後退,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視野裡,在新一天的開端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謝千琅的額頭貼在被空調吹得冰涼的車窗玻璃上,耳邊好像也聽到了老舊磁帶卡頓的播放聲。
“我的座位……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