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朋友預定的位置在這兒。”紮着丸子頭的服務生引着謝千琅走向咖啡館角落的一張桌子。
正低着頭點單的人擡起頭來,蒼白的一張臉,眼下挂着兩個用眼鏡框都擋不住的黑眼圈。
是小柯。
柯清予沖謝千琅招了一下手。
到了位置,服務生卻站在桌邊沒有離開,她拿着菜單糾結半天,紅着臉小聲問謝千琅:“請問,您是謝千琅嗎?”
雖然眼前的女人戴着口罩,但是那雙标志性的眼睛實在是太有辨識度,聽到她的問題後更是笑得微微眯起來,輕點了下頭。
看着那雙直視自己的狐狸眼,小姑娘臉更紅了。
“要合照嗎?記得等我們走了再發社媒哦。”謝千琅摘了口罩,接過對方的手機,略微躬身,熟練地擺出營業笑容。
小姑娘紅着臉湊過去,拍完照,拿着手機不住地說:“我喜歡你很久了,我還去追過你電影的路演……你真的好漂亮。”
謝千琅一直含笑專注地看着她,抱了她一下溫聲道謝。
等小姑娘回到前台,謝千琅把解了圍巾和大衣搭在椅背上,坐到對面,臉上還帶着沒睡好的困倦,托着下巴問柯清予:“怎麼想到叫我出來?”
柯清予剛才一直像人類觀察家一樣冷靜地旁觀着謝千琅對粉絲飯撒,沒正面回答,反而說:“你對粉絲真好。”
“收到愛回饋愛不是正常的嘛,”謝千琅掃碼點了杯開心果dirty,擡眼問柯清予:“怎麼,又想寫進你的劇本裡?”
柯清予頓了一下,臉上迅速染上一片薄紅,“你發現了啊。”
“編劇、還有那個被偷了署名的劇本、吃飯的時候你提的first,再發現不了你該懷疑我的智商了,”謝千琅眯着眼睛看她,更像一隻狐狸了:“我真該向你收版權費。”
柯清予紅着臉不直視她,隻說:“好啊,等電影上映我給你分成。”
謝千琅“噗嗤”一聲笑了:“逗你的,不過你是誰啊,我怎麼沒有印象見過你?”
“18年夏天你去找劉老師對峙的時候,”柯清予低着頭,輕聲說:“我也在辦公室裡。”
“學妹?”
柯清予搖搖頭:“當時我在電影學院讀進修班,我後來去看了那個劇本,你寫的真的很好,沒有繼續下去好可惜。”
她語氣裡的惋惜不似作假。
柯清予又擡起頭看着謝千琅,她跟以前太不一樣了。
六年前的謝千琅,明明處境更窘迫,卻永遠昂着頭,像隻驕傲的小孔雀。
現在的她那麼精緻,被數不清的愛意簇擁,卻好像更加疲憊和脆弱。
謝千琅唇邊總帶着一絲笑,但并不總是快樂的笑,比如這個時候,就會顯得她有些涼薄。
“後來那個電影進了IM的長片單元,我跟她要了五十萬,”謝千琅靠在椅背上,臉上滿是渾不吝的笑:“去跟她攤牌的時候一直在錄音,我說你不給錢,我就跟你死磕一輩子,我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一條命,我一定可以毀掉你。”
“也怕,怕她告我敲詐勒索,半夜睡覺做噩夢都是進監獄。”
“後來這筆錢先還了一部分外債,剩下的交了房租。你說的那些才華,在我這裡就值五十萬。”謝千琅自嘲地笑笑:“我沒你想得那麼理想主義,不是你筆下堅持電影夢想不去寫流水線本子的人,如果那會兒有三萬一集的偶像劇本子找我,我連滾帶爬地都要把這個機會握在手裡。”
柯清予又低下頭,輕聲道歉:“對不起。”
謝千琅又笑:“這跟你有什麼關系,為什麼要道歉?”
柯清予有些難過地看着她,“因為我幫不到你,我很抱歉。”
謝千琅在一瞬間感知到了一些更加沉重的東西,她收了那個混不吝的笑,本來想揉揉柯清予的頭發,手伸到半路又收了回來。
“你已經在幫我了啊,”謝千琅拿起咖啡杯輕輕地碰了一下柯清予的美式,“等電影上映,蘇略看到肯定會坐立不安,但因為是向适原的作品,她又不好說什麼,足夠了。太久了,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不過還是謝謝你。”
柯清予看着兩個碰在一起的咖啡杯,有太多的話不能說了,比如其實我去讀進修班隻是心血來潮,是因為你才堅定了這條路。
比如我寫過的劇本主角的第一人選都是你,你知道嗎?終于有一個本子是你接了,真好。
太唐突了,都不能說。
她隻說:“我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謝千琅點點頭。
柯清予問她:“你的那個初戀,是傅聞禮嗎?”
骨瓷咖啡杯撞在杯碟上,“叮”的一聲響。
謝千琅銜着一抹好奇的笑,問她:“怎麼會這麼問?”
“是嗎?”柯清予追問。
謝千琅有些無奈地看着她,點了一下頭。
柯清予吸吸鼻子,說:“好想換掉他,可惜我做不了主。”
謝千琅無聲地笑起來。
分别的時候,謝千琅給了柯清予一個擁抱,跟給粉絲的擁抱一樣,短暫的一觸即分。
“謝謝你。”柯清予擡眼看她,擁抱就夠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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