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公寓裡隻剩兩個人的時候本該很安靜。尤其是今天的心境下,冰冷的夜會變成暮氣沉沉的寂寥。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走廊盡頭浴室裡嘩嘩的水聲不算大聲,它一波接一波地穿過走廊傳進耳朵裡。因為右手握着鼠标,庫洛洛的左手再一次放到自己右腿上。股骨、胫骨、腓骨,都斷了。從受傷那一刻算起,到現在大概滿二十四小時了吧,洛索洛芬鈉的藥性早就過去了,隻剩下一種麻麻的鈍痛,不強烈,可以忍受。他滾動一下鼠标,屏幕的内容往上翻了一頁,他卻沒有了繼續浏覽的興緻。以前也有過骨折,隻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麼嚴重。他閉起酸脹的眼睛。
四周枯枝虬結雜草叢生,月光如水銀瀉地,西索沖出去。張開的寬大衣擺讓他的背影看上去像一隻撲向獵物的黑色兀鹫。不到0.5秒的時間裡,他們全員都行動起來。他瞥見瑪吉抓住小湯的衣襟用力拖拽,聽見她尖叫“小湯快跑”。而傻乎乎的藍色小胖子雙手還高高舉着“格列佛隧道”,那個道具好像一個灌滿冷風的口袋,膨脹到足以裝進一匹馬那麼大。他握緊匕首,和芬格斯一前一後地撲向一頭銀發的嚣張老頭。同時他用“周”包裹住自己的右手和匕首,這等于用布條把手和武器纏繞到一起。
西索就在他眼前橫飛出去。西索的實力是信長和飛坦都稱贊不已的,揍敵客是怪物。他在揍敵客的左側虛晃一刀,緊接着一腳掃過去。奇怪的是,對方竟然不躲不藏,任憑他狠狠踢在心髒的位置。腳頭的感覺就像是……踢在……須彌山的山石上一樣,這是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來不及細想,他反手一刀劃在揍敵客的喉頭,然而還是……與此同時芬格斯的右拳也完成了蓄力,重重地打上揍敵客的颞部。他們都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劇痛此時才從腳背傳遞出來。身材高大的揍敵客,就連芬格斯在他面前都變得小巧了不少。他嘴角微微上揚,貓一樣的金色瞳孔轉向他,嘴唇無聲地動了幾下:
“願七神保佑你。”
他一時懷疑自己讀唇語的能力,這是為什麼?是對暗殺對象的臨終關懷?然而就在第二個問題得到來自腿部的痛感響應前,揍敵客的拳頭一先一後碰到了芬格斯和他。他們兩個立刻左右橫飛出去,就像兩秒鐘前的西索那樣。他着地時才聽見又一聲骨骼斷裂的悶響,這次是右腿股骨。他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揍敵客早已像一道白金色的光,從他們面前閃過去。不,他是追着小湯和瑪吉去的……他看到芬格斯抱着右臂艱難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回沖。但他自己,他發現整條右腿沒法動彈了。他拖着斷腿用雙手在地上爬了幾步,忽然又發現匕首早就不知去向。
七神啊……他看到白金色的男人落下的地方仿佛有什麼東西亮了一下,接着蒸氣騰空升起。巨大的白骨在瑪吉的尖叫聲中從天而降。
如果禱告有用,很多年以前,薩拉薩就不會用那麼悲慘的方式死去。他曾經有過養母。和怪人之家的獨眼龍相比她是個溫柔的女人,她在每晚上床前都帶着他和兄弟姐妹們向“神”禱告。直到養母自缢,他都不了解那是什麼“神”,可他一直偷偷祈禱自己能每天都見到每一個他愛的人,甚至不止一次聽見過模糊的聲音,遙遠但确定的回答。那個聲音随着薩拉薩的橫死也再沒有出現過,或者說薩拉薩死後他再也不禱告。
揍敵客,他為什麼要對我說那句話?有沒有可能是我看錯了?他用力閉起眼睛。